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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5月4日是五四運動70周年的日子，北高聯決定舉行五四大遊行，遊行的主題定為「慶祝五四，為民請命」。
5月3日，北京各髙校張貼了一份題為《五四行動》的傳單，內容是：「經髙校自治學生會47所學校一致同意，明天活動安排如下：一、8點從各校出發，遊行到天安門廣場，沿途散發傳單，不演講，少喊『打倒』。宣傳重點：1、支持改革，反對倒退。2、民主、科學、自由、人權、法治。3、要求對話，對話要講誠意。4、維護憲法的言論新聞自由，聲援《世界經濟導報》。5、集會、結社自由，髙自聯合法地位。6、反對官倒，打倒腐敗。7、全國髙校聯合起來。二、下午4點，市髙聯在天安門廣場發表《五四宣言》，然後各校自由組織活動（集體活動結束）。另，住各校的外地學生代表，上午7時30分在師大門口集合。」
當天，北京各髙校的學生自治組織為五四大遊行進行動員，緊急部署。下午和晚上，我兩次巡視中國政法大學校園，觀察學生的準備情況，了解是否需要我們青年教師提供幫助。巡視期間不時有不相識的學生問候我，讓我有點驚喜，經歷了兩次遊行，認識我的學生顯然增多了。本來我也就認識幾個下圍棋的學生，我到中國政法大學近三年時間，只給法律古籍整理研究、中國法制史、中國法律思想史三個專業的七、八個碩士研究生授課。
八十年代中國知青對美有好感 嚮往西方民主
我見到許多學生在做遊行的準備工作，印象最深刻的是，幾名學生用藍色和紅色墨水在一塊白布上細心描畫，製作一面北高聯的旗幟。這面旗幟是藍白兩色相間的條紋，布滿了紅色的小星星，左側豎寫著「北京高校學生自治聯合會」一行字，像極了美國的國旗。這顯示八十年代的中國大學生對美國抱有好感，嚮往西方的民主制度。另有7號樓的幾位86級本科生，製作了一條長達逾十米的白布橫幅，上書一行大字：「五四先驅們，我們走來了！」製作這條橫幅是浦志強的主意，他讓86級幾名學生扯匹白布，比量二環路旁自行車道的寬窄，寫上「五四的先烈們，我們走來了」，讓遊行隊伍最前排的同學們提著走。86級本科生在製作時將「先烈」改成了「先驅」，浦志強擊節稱讚：「太好了！改得好！」
5月4日上午8時半左右，北京各髙校學生陸續上街遊行。清華大學、北京大學、中國人民大學、北京理工大學、北京外國語學院、中央民族學院等校逾萬人從西路進城，北京師範大學、中國政法大學、北京航空學院、北京醫科大學、北京中醫學院等校逾萬人從北路進城，東路遊行隊伍則由北京工業大學、北京經濟學院、北京機械工業學院、北京廣播學院、中央工藝美術學院等校近萬人組成。中國政法大學的遊行隊伍前列是「五四的先驅們，我們走來了！」的大橫幅，隨後是迎風飄揚的北高聯旗幟。一路上，這條橫幅和這面旗幟都十分引人注目，引來掌聲和歡呼聲。我和陳小平因為不用負責帶隊，心情很輕松，跟隨著中國政法大學的遊行隊伍前行。
中午12時過後，東路學生遊行隊伍首先進入天安門廣場，手拉手圍成圈坐下，等候西路和北路學生遊行隊伍的到來。下午2時多，西路和北路學生遊行隊伍先後進入天安門廣場。幾位中國政法大學學生爬上人民英雄紀念碑，不斷揮舞自製的「北京髙校學生自治聯合會」的旗幟，現場一片歡呼聲。
5月4日天安門廣場人山人海（六四檔案／作者提供）
47所高校代表聯合發表北高聯《五四宣言》
下午3時許，北高聯在天安門廣場舉行紀念五四運動70周年集會。周勇軍宣讀了北高聯《五四宣言》，其中提到：「70年前的今天，天安門前也曾聚集了一批莘莘學子，中國的歷史從此開始了偉大的篇章。」「這次學運是五四以來最大規模的民主學生運動，是五四運動的繼續和發展，是史無前例、極其成功的。學運的成績還表現在一大批髙年級的學生和研究生成了學運的領袖，使整個行動更為成熟，更為理智。」「由47所髙校代表選舉產生的學生自治聯合會是一個全新的組織，它對日後的民主改革肯定會大有意義，起到推動作用。」隨後，周勇軍宣佈：一、經北京市52所髙校學生代表民主表決，決定從5月5日起北京所有髙校全部復課。二、髙校學生對話代表團與政府交涉，繼續要求對話。三、北高聯隨時聽取髙校學生對話代表團與政府交涉的結果，廣大同學應保持熱情，自治會保持鬥爭的權利，我們仍然可以統一行動起來。四、在北京市內廣泛開展演講活動，將今年五四請願活動的情況介紹給廣大的市民。
下午4時許，集會順利結束，各校學生隊伍陸續離開天安門廣場。
外電估計參與人數達30萬人
五四大遊行的氣氛輕鬆愉快，猶如嘉年華會，與四二七大遊行的悲壯氣氛大不相同。遊行人數比4月27日遊行有所減少，但參加的學校有所增加，而且來了不少外地赴京聲援的髙校學生，包括天津、武漢、瀋陽、吉林、四川、唐山、上海、湖北、深圳、山西、大連、湘潭、溫州、南京、煙臺、香港等地23所髙校。許多外地學生打出校旗或寫有校名的橫幅，其中有中文大學（香港）、復旦大學、煙臺大學、河北大學、華北電力學院、深圳大學、南京大學、山東工學院等。中共北京市委辦公廳稱，北京60多所髙校的學生參加遊行。新華社稱，北京51所髙校的學生參加遊行。海外媒體報導說法不一，有的稱遊行學生有10餘萬人，有的稱遊行學生逾15萬人。法新社消息稱學生加市民約30萬人。
五四大遊行的橫幅和口號突出「弘揚五四精神，爭取民主自由」、「科學興國，教育為本」、「對話要有誠意」等內容。口號有：「對話對話，平等對話」、「對話對話，真誠對話，沒有誠意，等於空話」、「向欽本立先生致敬，新聞要說真話」、「不是文革，不是動亂」、「學生運動，反對動亂」、「貪汙腐敗，懲辦不殆，特權衙內，必須治罪」。橫幅有：「不自由毋寧死」、「德先生你好」、「30年河東40年河西，已經過了70年，還要再等70年？」、「受窮只因讀書，流血為爭自由」、「完了？沒完！」、「結束老人政府」、「一小撮等於11億乘以99%」、「廉潔的中國共產黨萬歲」。北高聯曾在遊行前統一印發了《我們的口號》，主要口號是：「對話對話，平等對話。沒有誠意，等於空話。」、「向世界經濟導報致敬！向欽本立致敬！」、「言論自由，聲援導報」、「結社自由，捍衛籌委會」、「支持改革，反對倒退。貪汙腐敗，嚴懲不殆。特權衙內，必須治罪。」、「全國髙校聯合起來」、「發揚五四，爭取民主。」
歷盡艱難癡心不改 少年壯志不言愁
五四大遊行的圍觀民眾少於四二七大遊行，但仍有數以十萬計的民眾沿途為學生歡呼，以年輕人居多。北京市公安局內部報告中的兩段話反映了民心向背：「在學生遊行隊伍行進過程中，圍觀的人群中有人鼓掌，有人捐錢，有人送汽水、冰棍、麵包等食物。個別人還公開表示支持，說‘學生遊行我們支持，政府就是太無能了，不敢打官倒，治腐敗，只知道管學生’。」「沿線一些單位對幹警的態度非常冷落，不借給民警電話用，不讓進去上廁所，甚至連自來水也不讓民警喝。」
五四大遊行的整個過程秩序井然，各髙校都組織了糾察隊，雖然遊行經過的路段交通堵塞，但民眾沒有怨言，許多乘客在受阻的公車上為學生歡呼。北京市公安局和武警部隊北京市總隊設置了21道攔阻線，但攔阻的力度遠不如4月27日，基本上只是象徵性質。北大學生遊行隊伍經過中國人民大學時，攔阻線的警察自動退讓到路旁，學生們便唱起了電視劇《便衣警察》的主題曲：「幾度風雨幾度春秋，風霜雪雨搏激流，歷盡艱難癡心不改，少年壯志不言愁……」不少警察都會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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