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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未終結的苦難》吳祚來自述 32 村莊裡的「解放軍」

  • 時間:2021-09-24 17:35
  • 新聞引據:
  • 撰稿編輯:新聞編輯
從未終結的苦難》吳祚來自述 32 村莊裡的「解放軍」
村莊裡這些兵沒有經歷過戰爭,是和平兵,這些人考慮更多的不是戰時立功或流血犧牲,而是當兵之後的出路。(圖:Pixabay)
作者前言:我想從童年寫起,通過個人視角,體察大陸半個世紀以來的家庭與村莊、國家與社會,讓臺灣的讀者對大陸黨國與民間社會多一份感知。我的童年記憶可以追溯到中共的文化大革命之前,少年時代(1970年)「文革」開始淡化,並開始進入「改革開放」新時代,1980年代讀大學、讀研究生,我在北京親歷了聲勢浩大的八九民運,最早一批進入天安門廣場示威,最後一批撤離廣場,後來又因零八憲章第一批簽名而遭免職,茉莉花運動時被拘審差點身陷囹圄。我想把個人親歷複述成為文字,讓個人記憶匯入家國記憶庫。大陸苦難的歷史並沒有終結,一切仍然在進行中,大陸知識人身陷精神困境,與大陸民眾一樣無力解脫,這些文字不僅為了不忘卻,也希望給困境的同道們一份勉力。


一個村莊會有多少人成為解放軍,他們的命運如何?我想把我們自然村裡的參軍情況做一個分析,整個大陸農村出身的軍人命運,也大致可以窺見。

從前我們村莊有二十多戶人家,一百多人口,從六七十年代到八九十年代,參軍的人數八人,退伍或轉業後成為政府官員的二名,成為工人的有三名,回家務農的三人。無論是參軍人數占村民總數的比例,還是退伍轉業成為非農人口的比例,我們村都是相當高的,我的印象中,鄰村沒有如此多的人參軍。

六七十年代的參軍光榮

六七十年代,參軍是一件光榮的事情,每月還有一定的津貼,農民們羨慕的,本不是軍人的職業,而是國家公職人員一樣的衣食無憂。在傳統觀念中,是「好鐵不打釘,好漢不當兵」,共產黨的先軍政治,將軍人職業榮譽化,「一人當兵,全家光榮」,政治宣傳改變了村莊的傳統觀念。

還有一個國際背景的因素,就是二戰之後,中國沒有了戰爭威脅,所謂的解放台灣、抗美援朝,以及後來的應對中蘇衝突,都是中共製造出來的戰爭與戰爭危機、戰爭想像。也就是說,村莊裡這些兵,都沒有經歷過戰爭,是和平兵,這些人考慮更多的不是戰時立功或流血犧牲,而是當兵之後的出路,離開鄉村成為工人或政府官員,才能使當兵光榮變成生活實惠。可以肯定的是,如果真的像中共建政前那樣經常發生大規模的戰爭,時不時有「烈士」魂歸故里,村民們是不願意讓自己孩子上戰場的。

本家堂兄文革時參軍,寄回家一包毛像章,我當時四五歲,得到一枚像章,高興得現在的孩子得到一個小玩具一樣,而一位鄉村年輕老師,從參軍的同學那裡得到了軍人皮帶,更是欣喜不已,並以獲得從軍隊中直接得到的解放軍軍服為夢想,與現在的孩子得到名牌服裝心理差不多。

這個時代村子裡有五人參軍,我堂兄在部隊開車,退伍後獲得到縣城開車的工作,這在當時是一份美差;一位村民參軍當工程兵,每天日工作是艱苦的開山辟石,其實是穿軍裝的國家苦力,退伍後沒有任何保障回村當農民,九十年代還詢問我維權的事情,但我對退伍與當兵年限的待遇一無所知,所以愛莫能助。一位退伍後先是得到生產大隊小賣部售貨員工作,後來進入礦山當工人,還有一位查姓村民成為縣城的科級職員,因為他在部隊已獲得官職,這種情況是百分之一,甚至更少。

退伍轉業的幸與不幸

我們村莊裡查姓高中生可能是最幸運的農村兵,他高中沒有畢業,就獲得了當兵的機會(1973年),我當時小學三、四年級,記得當時在小學教室裡為他舉行歡送儀式,他胸前掛著大紅花,由兩個同學扶著前往鎮上,上百人的歡送隊伍敲鑼打鼓跟過節似的。

他算得上我們村裡的大夥伴,偶爾會與我們在胡同裡玩追逐遊戲,當時已表現出少有的「領導才能」,大隊裡的青少年遊行,他總是領頭喊口號,而他讀完民間手抄本間諜小說《梅花黨》(書中涉及到劉少奇的妻子王光美、中共將軍許世友等),能在村莊堂廳裡向村民們講述書中驚悚的情節。

我大學畢業分配的時候,他也完成了自己的轉業,他的分配據說令安徽省政府震驚,直接由中央軍委有關部門安排到安徽省政府有關軍轉幹部安置部門工作,省政府以各種理由退回他的任命,但均被上級否決。有說是因為他的親戚因朝鮮戰爭的功勳,在軍中任要職,加之他個人素質,所以才獲得如此重用。顯然他的學歷是個弱項,我曾在他的辦公室裡,看到他將電視大學教材不時從抽屜中悄悄拿出來閱讀,當時他在努力學習以獲得大學文憑。

現在他以廳局級幹部身份退休,回到村子裡在老宅基地蓋上房子居住,與他父親一樣低調而友善,他的兄長一位是民兵營長,另一位也是軍轉幹部(在縣城),我曾寫過村子裡的民兵營長在文革時從來沒有用政治手段對付所謂的「五類分子」或鄉親,遇到村民們的「封建迷信」活動也是繞道走,絕對不會上綱上線,這是村莊賦予他的品性,他們的父親像一位重視德行操守的鄉紳,傳統的教養使這個家庭的孩子沒有卷入文革武鬥或迫害他人。當然,一家兩個兒子能夠在軍中獲得培養,並成功進入縣與省級政府部門任職,背後應該有著更深的因由。

六七十年代村子裡五人參軍、退伍,只有一人回村務農,回鄉率是非常低的。不幸的是鄰村的一位退伍軍人,他認為自己具備轉職待遇,但被別人走後門替代了,因此變成瘋子,我們上初中的路上,總能聽到他在村莊邊高聲訴說自己的遭遇,指名道姓地罵腐敗官員。

八九十年代的參軍與退伍

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村莊又有三位參軍,只有一位從部隊直接轉業,其它兩位回村務農。這批六十年代出生的村莊兵也是光榮滿滿地參軍,卻是灰心失意的退伍,因為這個時代是「發家致富」的新時代,參軍幾年很快就會出現經濟落差,部隊仍然按照原有的標準補貼,軍幹們卻開始了腐敗,所以一位退伍回來的小夥伴對我說,養兒子當豬,也不要去當兵。而一位在空軍服役的村裡小夥伴卻對部隊生活相當滿意,因為空軍生活待遇好,主要監控敵機。我曾問過他,遇到美國的偵察機如何應對?他說主要是發出警告。盡管生活待遇好,但當兵的榮耀感開始失去光環,在鄉村戶口的子女可以接替父親城市工作的政策下,他轉業成為城市工人。

對比村莊裡六七十年代參軍與八九十年代參軍,可以發現早期參軍還可以改變命運,成為工人或政府官員,後來當兵基本就是盡義務了,當兵不僅沒有光榮也沒有了實惠,村子裡的小夥伴們要麽考大學謀職,要麽外出經商、打工,留守鄉村的越來越少,再也沒有聽說過誰家的孩子去參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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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吳祚來  專欄作家,獨立學者,八九六四最後一批撤離廣場,原中國藝術研究院雜誌社社長,因零八憲章第一批簽名被免職,現居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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