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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水:收教所日記——別拋棄絕望(四四)

  • 時間:2022-11-29 15:20
  • 新聞引據:採訪
  • 撰稿編輯:新聞編輯
劉水:收教所日記——別拋棄絕望(四四)
​​​​​​​2012年12月,深圳收教所一位醫生因敲詐賣淫女子被刑拘。(截圖來自百度/本文作者提供)
「絕望」本意是指極度失望。「拋棄絕望」即擺脫失望。而「別拋棄絕望」——因絕望而生絕地反抗、求自由的信心。蘇俄知名詩人曼德斯塔姆被史達林迫害而死,其夫人在回憶錄中寫道:是絕望支撐她活下去,活到史達林死亡。


2005年1月14日,周五,晴(續) 

管教不尋常的系列舉動,搞得我十分納悶。原只信奉不求最好,也不落最後。我從入監那天起,清潔監倉衛生,完全是從同倉難友和我的身體健康著想,從沒想過做給管教看。不知他們葫蘆裡賣什麼藥。

收教所和管教認為把我改造好了,他們就很有成就感,不惜給囚犯虛構我很配合管制的假象,可對我這是一次冤獄,我從沒認罪,從沒放棄抵抗。我向來沒有配合管教工作的念頭,只為自己和囚犯的尊嚴和權利在黑獄煎熬。 

南方進入「冬季」,我督促新兵把各自的幾套棉被全部拆洗乾淨。他們到期還早,要養成他們搞好個人衛生的習慣。有時無聊至極,為打發時間,我會手把手教他們折疊豆腐塊被子。我也換了一床七成新的軍被,很容易就折疊得棱角分明。我搞好個人和監倉衛生,首先是從防止傳染疾病角度著想,其次是住得盡量舒服,絕不會為得到表揚而去取悅管教。

上周日洗倉。盡管墻壁汙跡斑斑、床架銹跡重重,但把公用雜物櫃擦拭得明光雪亮。站在門口一望,監倉讓人感覺清爽、幹凈。搞好監倉衛生與抵抗改造,並無衝突。 

今天中隊人數達到164人。看來春節留所犯人會維持在 110 人上下。我希望人數越少越 好,清靜。


2005年1月17日,晴 

氣溫回升。 

全國「春節嚴打」又開始了。今天送來新兵30個,幾乎都是龍崗區抓送,福田區也有幾個。幾十年延續下來的運動式「掃黃打非」已經日常化、指標化,跟權力者的暴力思維有關。且不論嚴打效果如何,那麽嚴打之後社會是否獲得安寧?運動式嚴打的惡行太多,一則矇騙市民,二則做給領導看,三則掩蓋司法不可見人的齷齪勾當。

警方在某種程度上已經黑社會化,應用手中掌握的抓捕權,向娛樂場所、髮廊施壓,收取保護費;同時充當保護傘,不完全查封這些場所,以便隨時完成上級下達的抓人指標。警方與色情行業已經形成共生關系。這從他們只抓小姐和客人,借機敲詐色情業老板一筆錢,並不抓走老板,以便「放水養魚」,可見一斑。

警方抓捕的賣淫嫖娼者都是社會弱勢群體和低收入者。就男女獵艷而言,不涉性別身份、尊貴,動物本性無別。可以想見,那些體面、有權勢的男男女女都被警方罰款放人。深圳和其它城市每天抓捕的賣淫嫖娼者不計其數,最高罰款5000元,總額將是天文數字。幾乎不給男女當事人依法開具罰款發票。這些罰款流向哪裡?只有警方知道,甚少上繳國庫。

同倉鄒順雄,1962年出生,四川省南充市一家家具公司職員。他來深出差當晚,在龍崗區金沙灣酒店「嫖娼」被抓現行,收教半年。他被押送收教所時,還拉著一個行李箱。他本來已買好1月 8 日返回成都的機票。我看到他隨身攜帶的作廢機票。 

盧光宜,廣東省潮州人,37歲。據他講述:5次進出戒毒所,兩次勞教,還曾在廣東韶關監獄服刑4年;他跟女友在酒店開房同宿,被警方指認吸毒、賣淫嫖娼,在戒毒所關押戒毒3個月,去年10月25日,從戒毒所轉來收教所,收教半年;他的女友未送戒毒所直接送進收教。若按時間推算,他女友今年元旦前後已滿半年期解教。盧被抓捕後起先送來收教所,但在所部大門口尿檢呈陽性,未被接收,於是先戒毒後收教。他患有高血壓,神經可能受到長期吸毒毒害,個性偏激、極端,做事不計後果。他喜歡跟收教所保安和技術員作對,管犯人也很有一套,頗得王管教賞識。


2005年1月19日,周三,晴 

氣溫明顯回升。南方濕冷的冬季,從沒覺得不習慣,但在海口和深圳兩次坐牢,讓我感受良深。自認適應力極強,長期生活在南國,南北方的語言、飲食、文化、氣候等差異,會被同化。這兩地氣溫最冷也不會到零下,當然也就不會結冰,可在監獄,囚犯因營養嚴重不良、飲食熱量不足、活動量不夠,會被凍傷,我親歷和眼見。

昨下午中隊讓囚犯把多餘被子交回倉庫。廣東的「冬天」很短暫,最低氣溫在3℃。「冬天」只在春節前後兩個月時段,過後氣溫馬上回升。有難友晚上睡覺,雙腳暴露在外凍傷。1994年——1995年「冬天」,我關押在海口市公安局秀英收審所,第一次知道在亞熱帶「冬季」可以凍傷人。如果我不是在監獄醫務室親眼看到醫生的診斷,絕對不會相信在海口、深圳這兩座亞熱帶城市,能發生這等不可思議的凍傷。我在海南、上海和廣東生活了十多年,在監獄外面,聞所未聞這幾座城市「冬天」 能凍傷人。 

有的難友自願保留2、3床棉被,以防春節後的「倒春寒」。我沒交回洗凈的被子。 

15天前,207倉和208倉剛入監的兩個新兵,被伙房三人作弄,大白天站在倉房裡當眾「打飛機」手淫。左手提褲子拿紙巾,右手自慰,沒打出精液。許多人圍觀看熱鬧。當時,我在監倉看書,聽到他們在隔壁監倉折騰新兵,罵了幾句。只要是群毆、虐待新兵等危及生命的「遊戲」,我常常干涉,但也無法全部阻止老兵的胡亂折騰。

這兩間監倉在二樓拐角,套間,由同一個倉門出入。裡間的208倉發生什麽事,巡查的保安和其他犯人,都很難發現。有難友向值班管教報告,孫隊介入調查,伙房8人被挨個問話。最後查到李詩堅、陳文林和王四和三人主使。他們三個被罰蹲在隊部辦公室門口, 晚飯也蹲在地上吃。伙房其他囚犯知情不報,也受到訓斥。直到熄燈後,聽同倉說,中隊還挖出伙房私帶香煙、手機等秘密。結果,李詩堅和陳文林被調出伙房,打回原來的倉房;王四和被關進禁閉室。 

(待續)

劉水  異見人士,資深媒體人,獨立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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