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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民運，六四屠城，血洗天安門。中共當局後來以「1989年春夏之交北京發生的政治風波」輕描淡寫這場民主浩劫，34年過去，六四尚未平反，英靈不得安息，因八九民運而生的支聯會苦撐32年被迫解散，正副主席李卓人、何俊仁、鄒幸彤鋃鐺入獄，可能面臨10年有期徒刑。卅多年來堅持以六四作畫的政治漫畫家尊子，在《明報》長達40年的漫畫專欄日前突遭停刊，他接受傳媒訪問時如是說：「我沒見過不會回頭的鐘擺。我相信『世道艱難』之前，不會有『永遠』這個前綴詞吧？」或許唯有這份無可救藥的樂觀態度，方能面對這個荒誕的世道。
為世界人權者帶來勇氣 — 鄒幸彤
1985年出生的鄒幸彤是公認的高材生，中學畢業後到英國劍橋大學攻讀地球物理系，一直唸到博士。2008年中國汶川地震，她需要一切與地震相關的信息，卻被告知海外科研組織，不獲准進入中國大陸做實地研究，她參與的項目被腰斬。此事成為鄒人生轉捩點，她意識到中國的問題不在科研，而在政制，毅然停學回港，投身中國維權工作，並考獲大律師資格。2010年加入支聯會做義工，2014至15年先後成為常委和副主席，是最年輕的支聯會領導層。
面對排山倒海的控罪，鄒幸彤以真相抵抗謊言、尊嚴抵抗屈辱。（2021.9.8資料照/立場新聞）
除了香港社運圈外，大眾過去對鄒幸彤的名字並不熟悉，因她一直擔當幕後支援角色，然而在2021年，李卓人與何俊人兩位支聯會核心人物相繼因集會自由相關案件入獄，她決定擔起責任，走到幕前。鄒幸彤目前被判刑及將面臨審訊的案件，均與支聯會相關，2020年因「六四」未經批准集結及2021年「六四」煽惑他人明知而參與未經批准集結兩宗案件，合共被判監22個月。今年3月，鄒幸彤及兩名支聯會常委因拒絕按警方國安處要求交出資料，被指違反《港區國安法》，各人被裁定罪成並判監4.5個月。此外，鄒幸彤與前支聯會主席李卓人及副主席何俊仁，同時被控違反《港區國安法》下煽動他人顛覆國家政權罪，正等待審訊，一旦罪成最高刑罰監禁10年。
面對排山倒海的控罪，鄒幸彤沒有害怕，反而在法庭上振振有詞，一字一句痛斥極權暴政。在支聯會拒交資料案中，她指支聯會捍衛天安門屠殺的真相超過30年，早準備好付上代價，絕不會向政府卑躬屈膝、出賣朋友、出賣原則，不論在街上、法院中抑或囚室內，仍會繼續以真相抵抗謊言、尊嚴抵抗屈辱。「當國家利益由一個政黨，甚至一個人來定義，所謂『國家安全』無可避免會危害人民的權利和安全，在天安門、在新疆、在香港便顯示了出來，甚至可以跨越國界，像我們看到烏克蘭的情況，我敢說，甚至是台灣。」最後她說：「（法官）閣下，如果你一定要就基於我們的不服從而懲罰我們，但當運用權力是基於謊言，生而為人只能不服從。」
鄒幸彤是真正的香港女兒，她的勇敢亦被世人看見。今年她被選為韓國「光州人權獎」得主，是首位獲獎的香港人。「光州人權獎」由「光州5．18紀念基金會」主辦，基金會成立於1994年，目的是紀念1980年5月18日的光州事件，目前是韓國最大規模的人權組織，自2000年開始設立「光州人權獎」。評審委員會以「民主運動和民主抗爭的人權律師」來形容鄒幸彤，強調頒獎予鄒幸彤是對香港政府的反民主及反人權作出反抗，給了全世界人權活動人士和公民勇氣和希望。
鄒幸彤 (資料照/韓國光州5．18紀念基金會提供)
中國駐光州領事館3名官員，早前要求基金會主席重新考慮向鄒幸彤頒獎的決定，指鄒是「參與損害中國的暴力示威活動罪犯」，向她頒獎可能導致「中國人對光州的印象變得負面」，威脅會對光州和中國友好關係造成障礙。基金會拒絕了中方要求，如期於5月18日舉行頒獎禮。典禮在雨中進行，代表鄒領獎的是她認識逾十年的友人－「韓國國際團結之家」(Korean House for International Solidarity）秘書長羅賢斐(Na Hyun-phil)，他發言時一度哽咽，為鄒道出的演講詞提到這個獎項是屬於每位爭取自由的港人。在鄒獲釋前，他將堅持每年六四到中國大使館前為她點起燭光，就像她曾經所做的。
毋忘獄中的他們 — 李卓人與何俊仁
前香港支聯會主席李卓人、副主席何俊仁 (資料照/香港電台提供)
支聯會成立於1989年5月21日，到2021年9月25日解散，其間只有三人出任過主席—司徒華由創會任主席至2011年病逝止，其後李卓人與何俊仁輪替出任主席。像支聯會這樣一個以「結束一黨專政」為綱領的組織，由成立當天起已是中共眼中釘，欲除之而後快，如此浪尖風口，不難理解為何三十多年只出過三位主席。
事實上，支聯會亦曾經歷低潮，如年青人為主的本土派不滿支聯會「大中華」的立場，認為香港要與中國切割，還爭取「建設民主中國」是不合時宜。更甚者，支聯會在每年的五、六月舉辦同樣的活動，「民主風箏行動」、「六四長跑」、「六四遊行」、「六四燭光晚會」，如此這般渡過30年，被批評行禮如儀，無甚作為，甚至有些人尖刻地形容燭光晚會是「唱完K就散」。直至2020年維園燭光被滅，人們不再甫走近銅鑼灣與天后一帶便聽到十年如一日的歌曲，才知道「行禮如儀」亦非易事，過去是靠多少人撐著才換到一點微弱的燭光。2021年李卓人與何俊仁因身在獄中，未能現身維園燃點燭光，但他們仍堅守六四之約，在六四當天禁食，晚上8時點起火柴悼念。為著一個信念「行禮如儀」30多年，難道還不值得我們致敬嗎？
1989年5月20日，學生們聽到當局宣佈戒嚴令，宣誓誓死保衛天安門廣場。（六四檔案）
1989年6月4日，軍隊在街上掃射。照片中可見多位市民中彈躺在長安街上，其他人在搶救傷員。（六四檔案）
支聯會被迫解散，組織領導者身陷囹圄，然而中共的打壓並不因他們被囚而遏止。早前李卓人在獄中不慎跌倒受傷，其妻子鄧燕娥由英國回港探望，竟在監獄外被港府國安公署人員以涉嫌「勾結外國或境外勢力危害國家安全罪」拘捕。隨後再以涉嫌妨礙司法公正罪拘捕鄧燕娥胞妹鄧燕梨，以及鄧燕娥的律師、亦即何俊仁胞弟何俊麒。
71歲的何俊仁在2017年患上肺癌，手術後康復，但去年接受身體檢查時發現肺部有陰影，存在復發可能，去年8月高等法院的國安法指定法官以極嚴苛的條件批准他保釋進行治療。今年3月國安處人員卻再次將他逮捕，撤銷保釋，將之關押在高度設防的赤柱監獄。
尤記得支聯會每年聖誕節前夕，會在鬧市設街站收集市民親手寫的聖誕卡，寄給在囚的中國政治犯與天安門母親，為他們送上一絲溫暖。2020年是最後一次發起寄聖誕卡的行動，李卓人當時說：「那麼多年都希望達到一個目的，當維權人士、當政治犯在監獄裏最孤獨、最黑暗、最無助的時間，在『黑獄』面對很多精神及肉體的虐待時，他們感受到牆外的人，沒有忘記他們，讓他們感到溫暖。」今天角色對調，牆外的我們能否如他們從前般，在公義彰顯前無間地「行禮如儀」，為獄中受苦的義人送上一點溫暖，一份祝福呢﹖
民主會戰勝歸來
不能否認，現今世代很多人不知道八九民運是甚麼一回事，但當「六四」被移植到香港，三十多年來被賦予不同的意義，成為香港政治氣候的寒暑表，同時是國際間反抗中共極權的圖騰。1989年中共武力鎮壓北京學運，中國此後只有5月35日。然而，中共強迫十幾億人集體失憶仍無法撲熄這株民主火苗，香港早已把火種接下，30年後歷史重演，中共再度以暴力奪走港人手上的燭光，結果引來更多人前來搶接火種，讓燭光散落四周。去年世界各地均有零星的六四悼念活動，美國、加拿大、英國、日本、台灣、澳大利亞、德國、新西蘭及捷克等，今年仍有多個國家與城市的民眾自發舉行六四紀念活動，雖然規模不大，卻形成中國無法忽略的聲音。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當曾經是香港最高學府地標之一的國殤之柱，今天被警方作為某件煽動他人顛覆國家政權罪的證物被沒收；當香港保安局局長鄧炳強日前洋洋得意說，警方至今沒有收到舉辦六四紀念活動的申請，或許我們可以回憶一下年復一年的六四燭光晚會意義何在﹖反問自己30多年來無果的爭取到底為何﹖正如鄒幸彤說，若權力建基於謊言之上，生而為人只能不服從。生而為人，有時需要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氣魄，寧願最後徒勞無功，也不選擇無動於衷，堅持直至鐘擺回頭的一天。
丹麥藝術家高志活(Jens Galschiot)創作的「國殤之柱」(Pillar of Shame)已自香港大學拆除。（資料照/維基百科)
有人揶揄六四燭光晚會如「唱K」，民運歌曲唱不停。那麼六四前夕，我們何妨來一首《民主會戰勝歸來》聊以慰藉—民主會戰勝歸來，民主會戰勝歸來，後有巨浪承接這變改。若世上仍流傳著愛，即使軟禁斗室內，我自由，與天地同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