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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水:收教所日記——別拋棄絕望(六)

  • 時間:2022-02-26 14:00
  • 新聞引據:採訪
  • 撰稿編輯:新聞編輯
劉水:收教所日記——別拋棄絕望(六)
作者被捕入獄後,派出所郵寄至戶籍地的收教通知信件。(圖:劉水提供)
「絕望」本意是指極度失望。「拋棄絕望」即擺脫失望。而「別拋棄絕望」——因絕望而生絕地反抗、求自由的信心。蘇俄知名詩人曼德斯塔姆被史達林迫害而死,其夫人在回憶錄中寫道:是絕望支撐她活下去,活到史達林死亡。


我所在的二中隊,是深圳收教所唯一一個男犯中隊。只有27名犯人,全是一年期。他們關押期限臨近過半,馬上都要解教。我是唯一一個兩年囚犯。

洗飯盆時與伙房人吵起來。囚房早餐沒人打,沒有吃,被伙房人報告值班管教,4個人被梁管教叫去值班室問話。總體感覺這裡管教還算溫和,尚需繼續觀察。上午打籃球。

2004年5月6日

上午在隔壁院子操場軍訓。下午剛走幾步正步,天氣太熱,改在晚上訓練半小時。有人昨天點名遲到,孫副科長兼任二中隊副隊長,他今天值班要求鍛鍊學員紀律性,一個退役軍人囚犯帶隊訓練。

2004年5月7日

每天三餐管飽,但水煮菜沒多少油水、肉類,很容易饑餓。作息和就餐,要比我在外面時要準時有規律。第二天起床就開始學習折疊豆腐塊軍被,「老兵」教我。我非常牴觸。監倉其他三個「老兵」的軍被棱角分明。

吸菸絕對不被允許,也買不到。很想吸菸。入所那天在所部大門口最後一次吸菸。在外我每天吸一盒香菸。只得忍住。以前幾次坐牢,囚犯都可吸菸。在這裡如能能戒菸也好。

2004年5月8日

昨晚暴雨,驚醒。上午,仍大雨滂沱。

昨天「五一」長假結束。上午被叫到值班室,肖隊長稱跟我聊天,拿小凳子坐在他面前。全體中隊管教都在與值班室相通的兩間辦公室辦公。肖隊長跟我聊到甘肅。我向他申訴了案子發生的冤情,並提出要行政復議。雖然我內心逐漸清晰,深圳警方這次是政治案件刑事化設置陷阱、人身汙名化,讓我百口難辯。但是,吳偉如配合警方設置好陷阱、然後偷偷摸摸被釋放,還是暴露了警方非常明顯的構陷馬腳。

我對吳偉如早有提防,但還是被舊日同事加朋友的情誼打消了警惕心。最讓我痛心的是,他這次從江西老家來深圳,自稱是送幾個他的女學生到深圳南山區的工廠打工,順便看望我,我讓他留宿在家,還簽名送他一本我剛出版的一本書,但是他還是勾結警方對我下毒手,我難以忍受他對朋友的卑鄙出賣。我能理解警方對他施加的巨大脅迫,但他事先沒有任何暗示,我不可原諒。

肖隊長提醒不要錯過行政復議15天期限。我提出寄家信和打電話,孫副隊說等會開會討論我的事情。我向同倉囚犯打探過,他們入監就可收寫信、打電話。收教所對我實行不同於其他囚犯的嚴厲管制方式。

我被構陷關進收教所,這裡的警察並不知悉內情。我能感覺到收教所上下的好奇和納悶,他們跟我一樣都想尋找到真實答案。唯一不同的是,我要坐實吳偉如已被釋放的確鑿證據,我知道在我關押兩年內,不可能獲得這個證據,但我不會放棄。

深圳市公安局國保支隊幹的卑劣陰毒之事,不會讓公安系統的其它部門知道。秘密警察國保專門對付持不同政見的異議人士,他們就是蘇聯「契卡」特務機構的翻版。

下午,全體囚犯學員坐在工棚裡學習《學員手冊》。有幾個學員說自己沒有文化,不識字,不跟讀,或者故意讀得結結巴巴。囚犯牴觸情緒很大,與以前不一樣。

我被喊去理髮。這裡居然不允許囚犯理光頭,很奇怪。「老兵」陳波給我胡亂理了幾下,剪去鬢角長髮。前幾天我在伙房跟陳波吵過架,他故意刁難。「新兵」剛來都受「老兵」故意欺負,不足為怪,我不會太當真。他在理髮時再次刁難,太過分。理髮沒鏡子,我用手摸摸頭頂,凸凹不平。我當即指著陳波責怪幾句。他說我就這水平,要理得好就去外面去理。我知道他故意報復,讓我難堪。進來第二天,他故意刁難我沒有洗乾淨大飯盆,跟他爭辯了幾句。這次理髮他終於逮住機會報復了。

從306囚室後窗戶望出去,收教所四層辦公大樓即在10多米開外,警察進進出出看得十分清楚。同倉們趴在窗戶上小聲評價每個進出的女警察,講色情笑話。

2004年5月9日 周日 晴

跟往日一樣,上午集體搞衛生,被孫隊喊去談話。下樓走到管教值班室門口,站定在臺階下紅底黃字警戒線外喊「報告」,獲准入內。警戒線寬約30公分,「警戒線」三個黃色字足有30公分方正。立定。大喊一聲「報告!」,「進來!」被允許後進入值班室,獲准坐在小塑料凳上。管教高高在上,囚犯低矮大半個身子。

他告訴我的家人來到深圳。我大吃一驚。昨天為什麽不告訴我呢?

入監那天跟張津郡倉促通電話,我只告訴他,我姐姐家電話,並讓他轉告姐姐等家人不必來深圳;暫時不要告訴父親。

十多年來,我一次次入獄,雖然我沒做錯什麽。15年前「六四」點燃了我的自由信仰。1989年參與六四我第一次入獄,被處勞教一年三個月,關押在蘭州市西固區平安臺甘肅省勞教所。母親日思夜想,罹患心臟病,5年後因心臟病早逝;父親已65歲,與妹妹千里迢迢,風塵僕僕赴平安臺探望我。剛入所,哥哥和姐夫已來探望一次。

1994年「六四」五周年,撰寫《六四大紀實》和《海南黑社會紀實》,再次被海口市公安局處決勞動教養三年,前妻被刑事拘留15天,腳背被牢霸用菸頭燙傷,釋放時光著腳丫子走出拘留所。

有時候不知道施害者是誰,警察?獄卒?犯人?普通老百姓?家人朋友?

我欠家人太多太多。沒有什麽可以打垮我,唯有親情。

失去自由,我已無力主導自己的生活。

跟幾個隊長隨意談了會話,話題涉及我的家庭,以及新聞出版方面。他們非常好奇我的紅色家庭和我曾經從事的記者職業。

談話完畢,我再次問起朋友是否能送進書籍?他們岔開話題,答說中隊有圖書室。王副隊長讓內勤管教帶我去圖書室。

這位年輕管教在我入所第一天已見過面。他拿著鑰匙,帶我離開值班室。上樓梯時我笑著問:「管教!您貴姓?」

「我姓曾,曾國藩的曾,叫我曾管教就行了。」

(待續)

劉水  異見人士,資深媒體人,自由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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