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臺灣之音立刻下載官方APP
開啟
:::

劉水:收教所日記——別拋棄絕望(二六)

  • 時間:2022-07-27 11:20
  • 新聞引據:採訪
  • 撰稿編輯:新聞編輯
劉水:收教所日記——別拋棄絕望(二六)
2017年6月12日,作者從深圳收教所出獄12年後回訪舊地。深圳市收教所已改制為深圳市拘留所,舊牌仍未清除,2019年12月28日頒布法令取締收教制度,高峰期全國曾有200所收教所。圖為收教所南區,即所部辦公區和男監區等。(作者提供)
「絕望」本意是指極度失望。「拋棄絕望」即擺脫失望。而「別拋棄絕望」——因絕望而生絕地反抗、求自由的信心。蘇俄知名詩人曼德斯塔姆被史達林迫害而死,其夫人在回憶錄中寫道:是絕望支撐她活下去,活到史達林死亡。


原收教所北區即女監區。收教所南北區分布在深圳市龍珠大道南北兩側。(作者提供)

4日上午,警車送入兩個女法輪功學員。她倆剛被押進中隊大院鐵門,其中那個長相靚麗的女子就大喊大叫「法輪大法好!」「法輪大法好!」聲音洪亮、淒絕。正在工廠幹活的男犯聽見喊聲,全都驚呆了。紛紛停下手裡的活計,集體扭頭往隊部大門口望去,儘管視線被廠房墻壁遮擋。 

午飯時間,這個女子趴在法輪功大樓二樓西頭走廊的不銹鋼柵欄上,向我們喊話,音質清晰:「我是被非法綁架進來的,中央電視臺播放的自焚都是故意安排的,法輪功提倡真善忍,不反對任何政府和個人,有什麼錯?」 她年約22、23歲,穿套白色長裙,嘶喊足有半個小時。午休時段,管教下班,一個女保安拿她沒辦法。調動而來的8個男女保安沖上樓,扳開她緊抓欄桿的手指,才把她抬上三樓,關進東頭的一間房。不知道她怎麼會跑到二層辦公樓? 

倆女保安返回所部大樓一層的攝像監控值班室,經過男隊監樓,我向她們喊:「信仰自由,你們欺負人家小姑娘,算什麼東西啊?!」 她們連頭都不敢抬,默默走進監控室。我認識的那個保安隊長跟在她倆後面,聞聲抬頭喊我名字,沒多言。他指手劃腳跟她們說話,聽不清楚在說什麼。女保安每天經過男囚樓都受到男犯騷擾,有時回罵幾句,大多都裝著若無其事,不知是羞怯還是害怕,還是習以為常。 

晚上10點熄燈後,那位法輪功白裙女子站在對面大樓3樓樓梯口燈光下,推開走廊封閉的玻璃推拉窗,舞動身姿,練起法輪功法。兩個女保安拽她回房間,她死死抓緊柵欄不放。我們趴在監倉緊靠床頭的四個窗戶,看得清清楚楚。大約11點,她還在跟保安拉扯糾纏。只要保安鬆手,她就勢揚起手臂繼續練功。如此反復,姿勢優美。午夜,我們都睏了,倒頭睡覺。

今早9點點名,可能她聽到了男隊報數的聲音,她又喊起「法輪大法好!」點完名,我上樓回監倉,望見她換穿一套黑色衣裙,雙手抓住欄桿,站在一扇打開的走廊窗戶前。 

下午男隊休息。望見那女子站在對面三樓樓梯口,雙手緊抓欄桿,嘴巴在動,不出聲。這邊男隊兩層樓道趴滿學員,有的打出 V 手勢,有的豎起大拇指,有人也喊下流話。她又回房間換穿一套淺色亞麻裙裝,像個演員,很會表演啊!難得有這種欣賞機會。大約半小時後, 她又揚起手臂練功。有學員說,她身材高挑,動作像蛇一樣優美。有人猜測她大學剛畢業,恐怕是東北人。女保安扳她手臂,反複幾次,後被推回房間。她邊走邊喊叫「法輪大法好!」信仰給人力量和勇氣。


2004年9月6日,晴 

體操隊全天訓練,新增加了十多個新兵。天氣燥熱。幾個小時後,這些新兵的皮膚就被曬得黑紅黑紅。 

今天早餐搶到一次機會,推車給那邊送飯。他們都蹲在地上吃飯。跑進監倉和廁所瞄了一眼。遇見不少熟識的難友打招呼。返回中隊大院,我又跑去那道小門口,望見那女法輪功學員,大約30歲,女保安推搡她回到房間。 

今天出乎意外沒人解教。

購買的物品今天怎麼就送來了? 購物價目單:雕牌洗衣粉一袋,4.50 元;舒膚佳香皂一塊,4.00 元;椰子圈餅幹一袋,6.00 元;衣架兩個,1.00 元/個;衛生紙一筒,1.50 元。 

前幾天光腳板踢足球,扭傷右腳大拇指,抹藥水基本痊癒。打球被撞傷左脅部,疼了許多天。跟上次撞傷癥狀一致,打噴嚏也疼。 

徐所50多歲,今天值班。他佩戴兩槓三星肩章,一級警督。他體型臃腫肥胖,走起路來渾身贅肉打顫。他要求入監滿一個月學員寫申請書,才能享受寬管待遇。很可笑。他們本來與老兵一樣待遇, 還寬管什麼?形式主義。 

天氣太熱,真想退出體操隊。任何獎勵都是哄騙犯人,他們只認錢。無透明,暗箱操作,最後都是金錢發揮作用。早放晚放,相差沒幾天時間。


2004年9月8日,週三 

給西邊監區送早餐。今天加餐,瘦肉粥。一個禮拜先後送餐去過西監區三次。推著餐車從所部辦公樓大院穿過,視野和空間開闊許多。空氣在自由流動。入監四個月,第一次看清收教所的空間布局。 

在我後面入監的囚犯,只有「湖北佬」薛明軍一個人,在半年期過半當天解教。他剛入監就說,自己「嫖娼」就該被收教;他是管教的好打手。幾次坐牢,我對「湖北佬」從無好感,湖北籍囚犯普遍狐假虎威,欺軟怕硬,喜歡打小報告告密。他期限過半當天即獲釋,可見收教所、中隊多麼青睞「告密者」。他有家室妻子,兩個兒子,在南山區開設一間售賣自行車的鋪面。監獄告密者,人見人恨,人見人打。這是監獄文化不成文的律令。他幸運在趕上了深圳收教所的好時光。 

這裡補記一下,他獲釋那天,正好文藝隊在匯報演出。在中隊狹小的院落裡,用床板架在工廠長條凳上,臨時搭起露天舞臺。舞臺四周擺滿盆栽的樹木和鮮花,兩邊矗立所部半人高的黑色落地大音箱。那時男隊還沒分流,「牛導」還沒釋放,操琴伴奏。難友們表演獨唱、小品、 魔術、三句半、舞蹈和武打節目,也有吉他和薩克斯獨奏。表演結束,隊長當場宣布釋放薛明軍。管教讓全體囚犯合唱《送戰友》,歡送薛賊,但沒幾個人願意唱。 

最近人心惶惶,半年期過半的囚犯有30 多人,都在等深圳公安局各分局的釋放批文。

(待續)

劉水  異見人士,資深媒體人,自由作家。

    

相關留言

本分類最新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