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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水:收教所日記——別拋棄絕望(七七)

  • 時間:2023-08-31 15:30
  • 新聞引據:採訪
  • 撰稿編輯:新聞編輯
劉水:收教所日記——別拋棄絕望(七七)
2004年5月作者被構陷入獄後國際媒體報導、人權組織聲明和劉曉波等人聲援文章的目錄。(作者提供)
「絕望」本意是指極度失望。「拋棄絕望」即擺脫失望。而「別拋棄絕望」——因絕望而生絕地反抗、求自由的信心。蘇俄知名詩人曼德斯塔姆被史達林迫害而死,其夫人在回憶錄中寫道:是絕望支撐她活下去,活到史達林死亡。


2004年年底,駐港部隊兩名軍官轉業至深圳收教所,他們穿著警服,但暫未授警銜。周業展,1963年出生,山東人,原駐港部隊副團職軍官;趙昌平,50歲左右,湖北人,原駐港部隊副營級軍官,任202監倉主管。倆人暫任普通管教。

按他倆副團、副營軍職,軍轉對應副處、副科警察公務員職位,可收教所只是深圳市公安局下屬的處級單位,官位滿員,他倆只當普通管教獄警。他們轉業安置還算不錯,沒有轉業到原籍,深圳工資待遇和生活質量遠高於內地省份。

中國公檢法司法系統,包括獄警,大多職位是被軍隊轉業的軍官所壟斷,且都是農村出身。賀衛方教授1998年曾撰文《復轉軍人進法院》,公開批評這種畸形現象。復轉軍人缺乏法律專業訓練,更不具備法律知識,只會聽命於上級指令,服務於政治,哪裡還有公正審判、人道看守?他們普遍文化水平低,只會崇拜暴力和野蠻。我幾次入獄所見,大學分配和公安委培的大學學歷獄警只是極個別人,還是師範、哲學、化工和農業等專業,警校畢業的也極少見。他們都是普通獄警,沒見一個任中隊長以上職位的。大學所學專業對口獄所管理相關專業的獄警,我從沒見過一個。近年才有所改變,逐漸國考、省考招考公務員獄警。大學學歷獄警素質明顯高於軍轉獄警,前者更具人性,少見無辜毆打囚犯者,這已是最低限的標準。

剛轉業到獄所的周業展和趙昌平,不熟悉收教所獄管業務,還算保留較多人性,能夠善待囚犯。但這只是暫時的,當獄警時間長了就難免染上獄警的兇惡職業病,也不是全部,極個別會有例外。不是大學學歷獄警能力差,而是在自上而下轉業軍官壟斷的監獄系統內,高級別軍轉獄警,更願意提拔同是軍轉的下屬。同樣,軍轉獄警更會利用、看重當過兵的囚犯,後者服從性和紀律性更強。

2005年6月16日男隊搬遷到新監區後,物理性隔絕、攝像頭監控和獄政惡規管控驟然變得嚴密和嚴厲,獄警們從去年初縱容教唆獄霸打死囚犯被曝光,然後隊長和管教被逮捕,對囚犯放鬆管制,他們從低潮中漸漸恢復嚴管本性。制服特權容易讓他們喪失基本人性。囚犯每天的作息、三餐、放風和睡眠時間被精確到分鐘,日日在監樓與工廠之間機械重複。原來在舊監區建立的囚犯文藝隊以營造收教所虛假寬鬆的偽裝面具,全然脫下、解散,暴露出濫用國家暴力機器的本真面目。可我們畢竟不是經過司法審判的囚犯,但卻被以囚犯相待,我更被以假借刑事罪名而遭受政治迫害。

一天,楊所長與戴科傳我到監樓獄警值班室,雙方面對面坐在辦公桌前。他們拿出一沓打印文稿,攤放在自己面前問道:「劉水,你怎麼將收教所的情況傳遞出去的?」我佯裝不知。楊所將文稿轉遞給我。我粗粗翻閱,原來是有關我這次被構陷入獄的海外媒體報導、聲援文章和人權組織聲明。內心大喜。入獄一年多,我第一次獲悉來自外界的信息——還是獄所主動拿給我看。

新聞報導和人權監督發揮了作用,官方遮掩捂蓋真相企圖破產,顏面盡失,於是向下逐級尋找替罪羊。關押我的收教所成為最大替罪羊,而我是肇始者,才有這次面對面對峙。這也是專制系統自我清算的機制發揮作用,無關法律、對錯與正義,而是責任的糾察和推卸。

對於我則是尋求正義的絕佳機會,非常樂見這個結果。

楊所又問道,怎樣會有那麼多的媒體、友人和人權組織在關注你?我答道:我遭遇政治迫害,被構陷入獄,還被嚴管,當然會有正義人士和組織發出聲音,高牆抵擋不住所有的正義,黑暗司法遮蔽不了所有陽光。我反問道,我被嚴管、不准接見、不准通信、打電話,還被延期羈押,這是收教所的決定?還是上級指令?其實,我心知肚明,收教所按照上級指令,參與了對我的迫害、敗壞我的聲譽。我不期望從他們口中得到答案,深圳警方不會維護司法公正,只會報復性暗箱操作,但我一定要說出來,揭穿執法者的所謂正當性以及執法犯法的本性。

面對面博弈不歡而散。一切恢復如常。

2005年9月24日是我40歲生日,自己記得,埋在心底,沒對外人說。當天下午,我坐在工廠角落裡的辦公檯前看書,值班室管教喊我接電話。誰會往監獄打電話?原來是管倉輪休的賀鐵良管教,專門從家裡打來電話,祝福我的生日。非常意外和感動。這是賀管教故意所為——做給中隊和所部看,間接表明他對我被嚴管和延期關押的不滿,也是對我的同情和認同。他雖是獄警,但正直和良心猶存。我深深致謝!

去年生日那天,我告訴了監倉難友,他們送來祝福,幾個人共吸一支香煙,自尋開心。 30歲生日,我在海南省海口公安局收審所二次坐牢,我所在的7號監倉所有囚犯長年累月只穿內褲、光腳丫,昏暗的監倉裡飄蕩著人肉氣味。飢餓讓我全身浮腫,按上去像麵包一樣;10個腳指甲全部發黑脫落,還患上爛襠病。海南省公安廳派人跟我談判,還帶來我的妻子說服我,想以立即釋放收買我在媒體界做線人,被我拒絕。我咬牙在收審所挺過九個多月,後被判三年。我只想在中國做個大寫的人,矢志求索自由和民主,不惜為求自由而再三失去自由。

(待續)

作者》劉水  異議人士,資深媒體人,獨立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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