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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水:收教所日記——別拋棄絕望(七八)

  • 時間:2023-08-31 15:40
  • 新聞引據:採訪
  • 撰稿編輯:新聞編輯
劉水:收教所日記——別拋棄絕望(七八)
作者父親劉彥虎(1924年——2016年),1942年參加八路軍,1945年加入中共,屢立戰功 ,1958年軍轉政府工作,文革中被撤職、下放農村,1986年離休,2016年8月逝世,享年92歲。(作者提供)
「絕望」本意是指極度失望。「拋棄絕望」即擺脫失望。而「別拋棄絕望」——因絕望而生絕地反抗、求自由的信心。蘇俄知名詩人曼德斯塔姆被史達林迫害而死,其夫人在回憶錄中寫道:是絕望支撐她活下去,活到史達林死亡。


我對自由信仰的忠貞,來自父親至死信仰中共的家傳身教。儘管父子信仰完全相反,彼此不認同,但在對信仰的忠誠度上,沒有絲毫差別。家父18歲參加八路軍,在我出生前的政治運動中就被撤職、下放農村,文革中我家全部下放農村改造。文革結束後8年、父親60歲時我們才返城。家父是離休幹部,中共黨齡70年。 2009年我家所住家屬院拆遷。按照中共規定離休幹部享有政府住房,甘肅省慶陽市政府、區委不但不提供住房,反而喪心病狂的迫害、騷擾,居然將家父起訴到法院。在巨大的身心壓力之下,家父生命垂危,醫院 5次下達病危通知。85歲父親挺過鬼門關,自掏錢租房居住7年,直到2016年8月92歲去世在租房內。父親臨終遺言:在他棺槨上覆蓋黨旗。參加葬禮騙吃騙喝騙禮物的老幹局人員,居然拿出手機檢索國旗法,卻給我說不能覆蓋黨旗。他不分國旗與黨旗——沒有黨旗法。濫用權力到極致,連逝者都不放過,人性泯滅。

家父去世前,放棄治療,居家,生活仍能自理,還保留幾十年寫日記習慣。我從廣州返家陪伴在父親身邊。只要他躺在醫院病床上,哪怕是個植物人,離休金照發。父親和我們子女商定放棄治療,不佔用公共醫療資源。離休幹部醫藥費全額報銷。父親患晚期肺癌惡性腫瘤擴散,時不時需要服用去疼針藥。我拿父親身份證去醫院配取藥,順便給自己開了200元藥品。回家後我如實告訴父親,他教訓道:「你佔國家那點便宜幹啥啊?!」這才是中共黨員本色,可現在像父親正直廉潔、忠於信仰的黨員極其稀少,不貪腐、包二奶就是「好官」。我尊敬父親,不光是給我生命,更在於他身上散發的正直人性光輝。我自小接受父母的嚴格家教,學生時代早就明白,父親忠誠於中共,最終會被他所摯愛的黨所吞噬。

在新監區接近2005年年尾,我明顯感覺到從所長到獄警開始討好我。原老監區二中隊隊長肖新康,約我談話,稱我對收教所管理有啥意見,儘管提出來,可我現在一中隊不屬於他管理,再者他非所部領導,問這話沒有意義。他繞了好大的圈子,最後用十分含蓄的口吻說,讓我原諒他。管理科戴科戴敦仁,也在值班室約見我,稱他比我年齡小,做的不對的請我包涵。我不知他們的真實意圖,冷眼相待,未置可否。管教的這些反常舉動,讓我隱隱約約感知到我即將獲釋。

一天晚間,楊所值班,巡查監樓。我站在監倉鐵柵門內問他,啥時釋放我?延期關押是違法行為,我釋放時不會交一分錢解教費。我故意挑釁。他說,會考慮給我減免解教費。

203監倉關進不少新兵,故意挑事的有兩個,他倆不敢對抗管教,居然跟我找茬。我在舖頭打坐,一個傢伙嚷嚷說我在煉法輪功。我手指他罵道:你X,你要故意搞事是嗎?你趕快按鈴報告管教,說我在練功。他不敢按鈴。 1989年坐牢時,我自創一套打坐方法,心情煩躁時會盤腿、閉眼、含胸端坐,每次坐牢時才會打坐打發苦悶時日,那時哪有什麼法輪功?

我坐在下舖窗口看書,另一個傢伙故意坐在上鋪將雙腿吊掛在我頭頂,還大聲嚷嚷,你們看,我把腳放在劉水頭頂上了。老子正鬱悶得很,無處發洩。我站起身,一把將他拽下上鋪,揮拳擊打面部。另一個跳過來試圖圍攻我。幾個老兵呵斥道:「操你X,想打架是嗎?來來! 」倆傢伙軟蛋,不敢回手,不敢亂喊亂叫,更不敢報告管教。有人要按鈴報告管教說這兩新兵故意鬧事打架,我阻止了他,給他倆一次學做人的機會。管教一定懲治的是他倆,我不怕懲治,管教拿我沒辦法,也不會懲治我。欺軟怕硬是弱者的本性。極少的新兵不知天高地厚,總想通過耍狠裝愣防護自己不被欺負,反而弄巧成拙,常常吃虧。對這種愣頭青規勸說理是行不通的,只有拳頭管用。有的囚犯更靠挑事挨打發散煩悶,是的,喜歡挨打,這種人還不少。

新監區一中隊隊長羅曉斌,1962年出生,湖北人,一級警司,曾是深圳市收容教育所法輪功中隊隊長,2005年10月轉任收教所男隊一中隊隊長。他長得高大,很少露面,我沒跟他說過話。一次,我坐在工作台跟其他正在幹活的難友聊天,他從身後經過時拍拍我的肩膀,無言,相視一笑。

2005年10月31日,我隨手在紙張上記錄一中隊所有囚犯名單及職位,及前幾日獲釋囚犯,共60多名。次日,我突然獲釋時僥倖帶出這份名錄,冥冥中的安排。二中隊大約有相同數量男犯。我們都是無罪的罪人,他們的名字值得被記錄——罪惡收教制度的受害者和見證者。


作者2005年11月1日出獄前一日,記錄深圳收教所一中隊在押難友姓名及職位紙張的原件。(作者提供)

201倉 詹華倫  劉德傳  張劍波   曾湘東  寧堅  劉劍波   肖正根  李冬  週適 艾祁興
202倉 遊長勇  曾茂  張世貴   祁新華   鍾錦山  呂映臣  成強強  吳鑫輝  李明  王中紅 陳廣瓊
203倉 劉水  徐壽山  農雲弟   歐軍  崔慶祥  閉福勤   陳友澤  肖繼紅  洪和通 李艷春 歐陽友伏 
204倉 楊志武  楊 坤  余海  王步君  陸紹平  鄧紅彬  程祥明  劉耀希  陸萬柱 黃公如
205倉 陳學文  何仕銘  席文利  劉應齊  吳漢禧  蔣兵宜  黃軍  江進  王一鳴   沈華黨 
206倉  劉自成  塗紅波  謝錦波   黃棟法  曹端助  王立正  蔡漢金(2005年10月27日傍晚入監,羅湖分局解送,半年期,囚號05-571)匡奕發(2005年10月30日福田分局解送,半年期,江西省吉安人,囚號05-572)
工廠統計員:劉水 工廠倉管:李冬  週 適大院保洁員:艾祁興  吳鑫輝 ;工廠保洁員:洪和通  吳漢禧  曹端助;監樓一中隊廁所保洁員:黃公如 何仕銘
庫房保管員兼管教值班室保洁員:李艷春 陳廣瓊
理髮員:王立正
期限過半無解教費者:謝錦波  黃棟法  謝錦波  曹端助 沈華黨(6月22日入監)
10月31日前幾日解教囚犯:201倉 吳大財 梁恩明  沈飛生 202倉 張興  程 彪

203倉 張育泉 204倉 劉建成  張火煥

我所在203倉難友徐壽山,江蘇人,20歲,面部俊秀,身體健壯,被定賣淫罪,俗稱「鴨子」,服務女性。男性也可被定賣淫罪。

(待續)

作者》劉水  異議人士,資深媒體人,獨立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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