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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水:收教所日記——別拋棄絕望(八十)

  • 時間:2023-08-31 16:15
  • 新聞引據:採訪
  • 撰稿編輯:新聞編輯
劉水:收教所日記——別拋棄絕望(八十)
作者關押在深圳收教所一年半繳費4707元的原始發票。實則包含伙食費、醫藥費、囚服費和管理費等費用。收教犯自費坐牢,古今中外奇聞。(作者提供)
「絕望」本意是指極度失望。「拋棄絕望」即擺脫失望。而「別拋棄絕望」——因絕望而生絕地反抗、求自由的信心。蘇俄知名詩人曼德斯塔姆被史達林迫害而死,其夫人在回憶錄中寫道:是絕望支撐她活下去,活到史達林死亡。


獄警並不遵奉法律,但法律是我誓死捍衛的。戴敦仁說:「這不過是個出獄手續,你沒必要較真,別人都照辦了。」我駁斥道:「收教法規沒有規定犯人釋放時必須書寫《保證書》,你們在濫用司法權,再者所有囚犯都是過半減期獲釋,我為什麼被多關押半年,不能過半釋放?你這是對我的故意迫害;你們參與政治迫害,不覺得羞恥、喪失良知嗎?」他無言以對。

我走出值班室,去上廁所,讓自己冷靜下來。驀然驚覺,我犯了一個大錯:低估了對我的嚴查,不該將日記書籍裝袋拿去受查,應當留給即將出獄的可靠難友隨後帶出,然後再交還給我。現在已無可挽回。

要不要妥協?我拿定主意。幾十號難友無心幹活,眼睜睜觀望著我的一舉一動。返回值班室,我站立著不吭聲,等他們出招。鄧副隊說:「收教法規是沒規定要寫《保證書》,但這是所裡的規定,每個學員出去時都要寫,不是針對你一個人。」我:「那好,你承認收教所違犯國家法規,那麼深圳收教所不遵守國法就是黑監獄,我有權利拒絕簽署黑監獄出具的《保證書》,你們以釋放來強迫我與黑監獄、黑獄警做交易。」

戴敦仁和鄧勝貴不言語,尷尬地笑起來。我還要看到他們在我面前顫慄起來。

我繼續說道:「戴敦仁,戴副科長,我記得去年你值班時,帶著幾歲大的女兒在樓下走過,你教女兒喊我叔叔好;上個月你約我談話,說你比我年輕,要我理解、包涵你。你看著我的眼睛回答我,你今天所做的一切將怎麼面對你的女兒和家人?我現在明確回答你,我可以寬恕你對我的迫害;你多次扣押朋友送我的書籍和信件,禁止我接見、打電話,還監聽我讓朋友送生活費的電話,你敢不敢承認你作的這些惡?我不說你是否對得起頭戴的國徽、這身警服,你每月領工資和晚上睡覺時良心會安嗎?你不用回答我,我奉勸你不要再作惡,要善待囚犯,用餘生去懺悔吧!」

我轉臉面對鄧副隊說道:「鄧勝貴副隊長,我今天最後一次這樣尊稱你,你曾經在全隊囚犯面前做法律講座,給我們大講特講依法管理、遵紀守法;有一次新兵欺負老弱學員,我出手打了新兵,你在處理時說我不構成見義勇為,但也偏袒了我;我資助幾個學員回家路費,你代表中隊與我談話,說資助困難學員符合法律規定,我現在要質問你,你口口聲聲的法律與今天對待我的違法黑惡手腕,哪個才是真實的你?你是人是鬼、有幾幅面具?請你回答我!」

我對他倆最後說道:「既然已經挑破了,我沒必要再隱瞞什麼,你們可以扣押我的日記,但是無法剝奪我在收教所540多個日日夜夜的黑暗記憶,將來有一天我會寫書告訴世人你們的姓名、所作之惡,最後我還要告訴你們的是,反人類、反人倫、反人性的收教制度不久就會被廢除。」

我的話顯然激怒了他倆,聲稱要扣押我。我怒罵道:「你們聽好了,我今天就是要出獄,你們太高看自己啦,別說你們兩個小獄警,現在叫來所長楊松鑫和公安局長,我都不會懼怕,我照樣會出獄。」

我抓過《保證書》,刷刷刷,草體簽名,丟給桌上。我讓戴敦仁出具扣押個人物品清單,他狡辯,不願出具。我厲聲呵斥。他這才打開復印機,將一張印製的紙張對折放進去複印,然後交給我一張殘缺的複印件,讓我填寫。我再次抗議,你遮遮掩掩怕什麼?做賊心虛!


戴敦仁遮蓋、複印的紙張原件,作者在中隊部勾寫,可隨後出所時沒拿到被扣存在所部一年半的手機。(作者提供)

說完,我抓起手提袋,走出值班室,與難友逐個握手,然後揮手告別,喊道:「我們都是沒有犯罪的公民,收教所就要關門倒閉了,朋友們一定要挺過去!」然後,我自顧自走出囚犯工廠。後來值班室的管教趙昌平,尾追我走向中隊大門口。在中隊黑鐵大門口,保安要收繳我的學員牌。我從胸前摘下,丟棄在地上,狠踩了幾腳。保安看著我沒言語。我最後一次回首望望監樓和工廠,跨出鐵門。

趙昌平跟隨我,沒說一句話。

走過幾十米長的大院水泥道,走進收教所大門口側旁的大廳後門,大廳裡站著幾個相熟的值守保安。看見朋友張X,急步相迎,擁抱,致謝!趙昌平完成交接,轉身走出大廳。女警讓我去衛生間換裝,脫掉囚服,換穿朋友帶來的衣服。他忘帶鞋子,我仍穿著破爛拖鞋出獄。女警收繳儲值購物卡,退還1000多元餘款。我拿出入獄時被扣押手機的存物清單。女警說,今天不能取手機,明天再來取。似有隱情,故意刁難。我收回存物單。女警將釋放書交給我。

與朋友走出大廳正門。我自由啦。 500多個禁錮日子。

當天下午獲釋只有我一人。收教所大門內外,非常安靜。朋友張突然接到我電話後,匆忙與妻子駕車來接我出獄,沒有鮮花,沒有人流。

最後望一眼收教所,熟悉又陌生,近半年沒有去過東北側的女隊禮堂。上車後,朋友告訴我,他被所方要求籤署了《擔保書》,擔保我服從警方隨傳隨到,連坐惡舉,非法文書。其他囚犯獲釋都勿須被親友擔保,專門針對我一個人。層層設套,羅網密集。張X交繳解教費近5000元。儘管我獲釋出獄,政治迫害仍沒完結。密實的迫害大網,蓋在我與朋友頭頂,但我們仍要捅破大網。

朋友急切告訴我一年半隔絕的信息,我才發覺自己反應遲鈍。車向市區朋友家駛去。剛走出幾百米遠,遇見紅燈剎車,猛然我噁心到要嘔吐。我急忙拉開車門,跳到路邊綠化帶嘔吐起來。我從不暈車,沒料到坐牢一年半身體弄垮了。一直堅持鍛煉,錯以為體質不錯。嘔吐掉囚食,是誰在眷顧我?

朋友說,接到我獲釋電話後,即將消息向海內外公開。他的手機響起,我接聽了幾位朋友問候電話。友妻放慢車速,我強忍著不再嘔吐。回到友家小區,坐在樓下,歇息一會。我才40歲啊,不甘,不屈,不服,不能垮掉。

朋友張事先已將我釋放消息電告我的家人,我給父親和家人一一致電。我有10年沒回甘肅慶陽故鄉,曾邀父親和家人來深圳遊玩過。慶陽與我、我家有家仇國恨,我打小不喜歡這座罪惡之地。

(待續)

作者》劉水  異議人士,資深媒體人,獨立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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