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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媽皆是精神病患你還能愛嗎? 文國士蠻荒中尋愛

  • 時間:2019-09-12 16:30
  • 新聞引據:採訪
  • 撰稿編輯:詹婉如
爸媽皆是精神病患你還能愛嗎? 文國士蠻荒中尋愛
「走過愛的蠻荒」作者文國士。

「那是肖仔的小孩!」文國士的父母,皆患有思覺失調症,他們在精神療養院相遇、相戀生下他,幻聽、妄想、喃喃自語是家裡的日常。如今,這個孩子長大,成為一名偏鄉老師,他一邊陪伴「陳綢兒少家園」機構收容的孩子,一邊透過書寫,梳理與面對自己的童年逆境;「走過愛的蠻荒」出版1個月後,已位居暢銷書排行榜,當讀者為他翻寫命運而動容時,他對大學恩師謝錦桂毓的一句,「你愛你的父母嗎?」仍舊難忘,10年後的此刻,這場生命深處的對話再度被開啟,被家庭重擊的孩子,傷口真結痂了嗎?

已被標籤 機構小孩没人要

文國士說:『(原音)因為我之前就是在偏鄉排灣族的小學當老師,現在是在機構裡面,所以一個比喻,我就說,學校裡面是可愛動物區,然後機構裡面就是非洲大草原,因為就是各種野性的動物在那邊;其實我覺得那個野很好,只是多半人可能感受到的是他們行為,所以會覺得有距離,感覺害怕,他們就是不乖。』


「走過愛的蠻荒」作者文國士接受央廣專訪。(詹婉如攝)

身著黑色上衣和最愛的粉紅色短褲,文國士一早匆匆從台灣中部的埔里出發來到台北,因為出書,今年8月至今,他跑了百場通告,談父母缺席的童年,曾經恨過也曾反抗,但現在的他,帶著經歷與體會,練習成為更完整、更自在的自己。

這些故事,感動許多人,但是一坐下來,我們聊的不是書,而是「陳綢兒少家園」的孩子們。

文國士說:『(原音)一個新進來的學生,要在我們社區內的國中就學,於是召開轉銜會議,然後,看到我們主任忍著,會議出來的時候淚崩,因為他在會議上感受到就是,就每間學校的大人都沒有要我們的小孩,然後就是一種很深的委屈。』

「没有人要」的孩子是他此刻心裡掛念的事,文國士說台灣長期以來,為機構裡的孩子貼上負面標籤,被刻意忽視。

這位被少年們親暱稱呼為國國老師的他,一早叫孩子們起床,放學回來後,陪著寫功課,聽聽學校發生的趣事,但更多是委屈。

文國士說:『(原音)前天發生的事情就是我們學生在學校,老師就在公開場合說,你這個機構來的孩子,要不是看到(陳綢)阿嬤的面子上……。那個學生前天就哭著回來,我覺得不管是學校裡面對機構的孩子或者社區裡面對精障病友或是家人,我覺都已經有某種定見。』

這鼓「氣」,其實是延續著小時候的場景,家園裡的孩子被人放棄、被人忽視,文國士如同看到過去的自己。

當別人的父母在醫院工作,他的父母則是住在醫院精神病房,他從小受盡譏諷與辱駡。

街頭混過差點殺人 長大要靠運氣

近來,文國士接受訪談時常說,他懂得,能好好長大需要運氣,他由奶奶呵護、撫養成人,靠低收入戶補助完成學業,住過育幼院,在街頭混過,甚至差點殺人,他明白,衝動行事後,瞬間的惶恐與無助感。

文國士說:『(原音)我運氣好是因為那是冬天,拿美工刀劃同學時,同學衣服穿得厚,但其實我劃完的當下,人就傻掉了,你這一秒劃,你下一秒就會傻掉,我也會跟我單位裡面的孩子講,你就忘記你前面在氣什麼,其實你就是嚇傻了;你事件過了之後你到少年法庭後,再回到你同儕面前,可以耀武揚威地講,我都可以理解,可是我真實的告訴你,至少我的經驗是,那個當下就傻掉,然後一點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文國士說,一個孩子的改變,源自於有人願意長期付出穩定的陪伴,他想起求學過程中,好老師對他的正向影響,於是,研究所畢業後,他没有繼續留在台北知名補習班坐領高薪,而是選擇擔任偏鄉機構裡的老師,為台灣而教。

你愛父母嗎? 10年後問題仍難解

記者問:『(原音)見老師會緊張嗎?』

文國士說:『(原音)不會啊!會興奮。』

今天來拜訪謝錦桂毓老師,謝錦是文國士在書裡,提到的一位重要恩師。老師退休前,曾帶過文國士2年國文課;這堂國文課,謝錦不是照本宣科,而是從經典中,教學生如何成為自己生命的主人。


「你愛你的父母嗎?」相隔十年,「走過愛的蠻荒」作者文國士再度與大學恩師謝錦桂毓對談。(詹婉如攝)

大學二年級,文國士正苦惱是否該接患有思覺失調症父母回家過年時,敲了謝錦辦公室的門;原想尋求撫慰,卻被謝錦的一連串問題,逼迫地無法招架,特別是這句,「你愛你的父母嗎?」

當年的小男孩,抗拒回答,流著淚水逃離,10年後的此刻,這場對話再度開啟。

謝錦桂毓說:『(原音)我還是最簡單的那一句話:你究竟愛不愛你父母?』

文國士說:『(原音)呵呵呵,我也不知道,這個問題好難。』

謝錦桂毓說:『(原音)你看吧!10年來,這一關你還是没有過。這是一個最根源的問題,因為如果你真的是愛你父母的時候,就像你今天去對那些弱勢的孩子,你去愛他們的時候是沒有條件的。』

高中、大學時期的文國士曾對父母的缺席有著許多的憤怒,他氣,為什麼這個被我叫「爸爸」的人,總闖那麼多禍?為什麼周遭都用異樣的眼光在看我?又為什麼從沒人好好地跟我解釋過這一切?

文國士說,當年的「大人」對這些事不想多談,但其實這種「不談」的氛圍,在孩子的心中也是一種「談」。

寫下一本268頁的書後,很多人認為他很勇敢,但其實那是一種「痛夠了」,不想再痛下去的人生心境。

文國士說:『(原音)很多關卡可能是兩條路,原諒或者放下?這是一條路,另外一個就是緊抓著不放,我感覺在那個緊抓不放的過程,或者你在自己的執念裡面,你覺得已壓得喘不過氣,好累好累,所以你只能選擇另外一條路,我覺得對我來講,感受到的是這樣。』

眾人的考驗 勇敢面對童年逆境 

家庭會傷人!諸多孩子長大過程中受了傷,想掙脫卻無能為力,父母是孩子一生的功課,謝錦做了重要註解。

謝錦教過的學生無數,學生們將他視為生命教練,他的問題咄咄逼人直導核心,「搞哭」學生是常態,但受訪這天,學生眼中堅強的謝錦,紅著眼眶說出一段自己讀書會裡,見到的不捨。


逼學生「找自己」,大學退休國文老師謝錦桂毓被學生視為生命教練。(詹婉如攝)

謝錦桂毓說:『(原音)現在說起來,我自己都還有情緒,聽到真的很不堪!他說我爸是罪犯,死在監獄裡面,這個他講的時候還好,我問他,你媽呢?他覺得更艱困,最後逼的沒有辦法,他第1次崩潰地說他媽媽是一個妓女。就是深深的以他有這樣的父母為恥。』

讀書會中的學生,自我價值感異常低落!年過60歲,見過職場上的大風大浪,但就是走不出家庭的陰影。

「該怎麼愛這樣的父母?」這名大孩子,一輩子掙扎著。

世上没人能選擇父母,但終其一生受其影響,謝錦看得透澈,他催促著這名學生,趕緊去安養院探視母親,在母親耳邊好好說說話,因為,父親過世、母親重病,時間不等人。

謝錦說:『(原音)他去了以後,他看到了他媽媽那個呆滯的表情跟眼神,這個做兒子的話也說不出來,連喊個媽媽都有困難。我說,這樣不行,繼續,下禮拜再去,第2個禮拜去了以後,他終於喊媽了,終於去抱抱媽媽,然後,他媽媽的眼淚就流出來。』

謝錦泛著淚陳述這段發生在自己帶領的讀書會學生身上的真實故事,他說,在文國士的身上,他看到誠實與勇敢,但與傷痛和解需要一個儀式,這是一個重建關係也造就自己的過程,他認為,當父母出人生功課給我們時,就把它當成一份禮物,好好打開它,不要去比較,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關卡。

模仿無效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功課 

文國士的童年,亦如一個站在懸崖邊的孩子,經過梳理,曾有的不幸,成了生命裡的寶庫。


文國士希望大家看書後,找到自己的方式,面對創傷。(詹婉如攝)

文國士說:『(原音)我最近收到很多回饋,有些讀者理解的是,他會覺得說,告訴我,我該怎麼做?我該怎麼原諒我父母;可是我覺得這差很多,就是當我選擇衝出去的時候,我根本不知道之後,會往下還是往上,我覺得要衝出去的原因,是因為就像我剛剛說,我已經受夠了,情緒東西就是這樣,可是不認識我的人,如果是透過這本書來理解的時候,會有個壓抑存在,他可能還沒有去處理那個課題,就直接說我要模仿。』

謝錦說:『(原音)那是没有效的。』

文國士說,出書不是要讀者按照他的方法依樣畫葫蘆面對傷口,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要面對的功課。

謝錦補充,外人的方法與安慰,皆無法拔出自己內在的痛苦,生命的課題無法解決下,只有誠實面對自己,內觀後才有機會轉化。

不複製權威 機構裡最溫柔的老師

文國士曾有奶奶的疼愛、好友環繞的幸運,現在,他則扮演機構裡孩子們的繩索,用最溫柔的口吻,對待這群生命缺了一角的孩子。

文國士說:『(原音)我擅長用的方式是裝娘或撒嬌。像說,溫柔一點嘛。我每天就是這樣,我覺得最核心的還是我想要讓你感受到或是教會你的事情,到底應該用什麼樣的方式,比較容易進到你的感受裡面,我覺得這是最核心的;我很需要這種跟孩子互動裡面,感受到我的相信是可能有用的,比如說我相信溫柔這件事情是有用的,因為特別是安置機構裡面,更多的人相信的是這些人就是不受教的,應該用權威管理。』

誇張的溫柔!是文國士在機構內對待孩子的方式,他不按牌理出牌,不複製社會中的逞凶鬥狠,因這些孩子與過去的他一樣,深諳街頭生存法則,外表看似堅強,內心無比脆弱。

談到孩子被異樣眼光對待的不公,文國士嚴肅,談到與孩子相處,他變得有點「三八」。

國國老師剃著大光頭,帶著一副七彩太陽眼鏡,身上大塊刺青,領低收入戶補助長大,成了拉近與這群孩子距離的直通車。

看到文國士對孩子的呵護,謝錦笑著說,這是曾逃出辦公室對談的那位大二學生,一輩子的自我療癒之路,而他的「道場」在教學現場。

面對逆境 自己就是發動機

文國士說:『(原音)認識謝錦是我很大、很大的幸運,很謝謝你。』

謝錦說:『(原音)生命是自己創造出來的吧?呵。』


觸動心靈的對話過後,「走過愛的蠻荒」作者文國士與恩師謝錦桂毓感動相擁。(詹婉如攝)

一個曾不敢面對生命必修課的學生,再度坐在老師的面前,這場3小時的對話,又觸動文國士的內心深處,結束前,他們給了彼此一個緊緊的擁抱。

文國士仍會不定期地到療養院探望父母,當年受傷的小孩,回頭看此刻風中殘燭的老爸媽,產生了心疼與不捨,因為這場病,也拖垮他們的一生。

文國士說:『(原音)我前一陣子才去看我爸媽,就我長大的這30年間,他們也從養病到養老,他們現在就是這樣;你去看他們的時候,一方面會對他們會有一種憐憫,就是他們這樣辛苦了30年。』

多年不見,謝錦在文國士的身上看到誠實與勇敢。

「痛夠」的文國士,出書後,雖然對自己的家庭現況侃侃而談,懂得如何愛自己。但生命中仍存有最後一道關卡,他能否從理解到接受地愛自己的父母?不再以「我」為出發點,修復曾受傷的自己?

多年的教學經驗裡,謝錦曾與無數受傷的孩子對話,他說,創傷本身是個事件,事件過去後,詮釋權在傷者的身上,許多人卻往往從此被卡住,帶著痛苦走一輩子。

看看文國士,想著無數帶過的學生,謝錦說,生命的課題很多時候没有標準答案,但如果沒有自己產生能量,任何方法都没有用,經歷憤怒、否定、原諒到憐憫之路,最後才能走向真正的和解,而這段路途的「發動機」就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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