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迫害、屠殺都有理?任瑞婷:維穩至上 所以我們都成了大壞蛋

  • 時間:2020-03-11 11:19
  • 新聞引據:採訪
  • 撰稿編輯:新聞編輯
迫害、屠殺都有理?任瑞婷:維穩至上 所以我們都成了大壞蛋
中國的國家治理,一切以政權維穩為最高價值。圖為北京天安門。邱萬興提供

在我大學時候,政治哲學史這門課對我產生了意想不到的影響。課上老師放了一部記敘漢娜·鄂蘭(Hannah Arendt)的電影給我們看。片中正值二戰之後,以色列宣佈抓到納粹軍官阿道夫·艾希曼(Otto Adolf Eichmann),這位前納粹軍官被稱為「死刑執行者」,他手裡沾滿了猶太人的鮮血。而漢娜·鄂蘭特作為知名猶太女哲學家,被邀請前往出席阿道夫·艾希曼的庭審,並為此做出相關報導。庭上,阿道夫為自己辯護說:作為一個軍人,上級的命令必須要服從,我所執行的全部死刑,都只是服從命令,效忠我所宣誓效忠的物件。漢娜·鄂蘭受此影響,作為納粹暴行的受害者,她不僅沒有譴責阿道夫·艾希曼,而且表示理解納粹軍官的言論。

從看電影到現在已經多年,有些細節我已經完全模糊。但阿道夫的那番話令我很震驚,用通俗一點的話說,就是更新了我的三觀(人生觀、世界觀和價值觀)。

邪惡的平庸 充斥於中國社會

我們生活在共同體和共同體的交疊中,這個共同體小到是一個兩口之家,大到十幾億人口的國家,每個共同體都需要或多或少的約束和規則來維持穩定,作為共同體中的一員,維護共同體和其中每一位成員的利益,與其一同追求善,是人的義務。當時受到這種想法的影響,高舉守約的美德,認為人最首要的就是尊重共同體中的約束,所以在戰爭中一切暴力手段都是允許且值得尊重的。有這種想法為前提,自然就延伸到日常生活中,久而久之,為很多不公義的舉動找到很多藉口,甚至在我們(秋雨)教會被取締以後,我們被員警、社區人員騷擾的時候,我甚至在想,這些人也是在完成自己的工作,從工作中服從上級這一點看,不能說他們有錯。


成都秋雨教會創辦人王怡牧師(右)與覃德富長老(左)。(教友提供)

但是現在,我必須要承認,長期以來「維護共同體」就等同於「守約、追求善」,在等同於「做義人」這種想法是錯誤的。對我來講,天國子民也就是教會,是我首要維護的共同體,教會是順服上帝的群體,教會中的教導是屬靈的或說道德層面上的,所以我在維護教會的時候,所追求的「善」,是一種非政治也非物質的屬靈生活。

最高的善 應以人性為念

但是,還有很多人他們首要維護的是政治共同體,比如國家中的各種黨派,又或者是商業共同體,就是各種公司、企業,對於這些共同體來說,「善」可能是一種政治目的或經濟收益,如果把這些看成最重要的,就成了「國家主義」、「民族主義」,無理性的高舉集體而忽略個人,等同於把人貶低成動物,把人劣質為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人作為有靈魂和道德感的生物,人性是必須被尊重的,應該有一種「最高的善」首先守護「人性」,這是作為人的最高原則與價值。

事實上,「最高的善」已經出現在我們生活中,在不同的文化中,父母對於孩子都有撫養的義務,孩子對父母也會有回應;我們都知道欺騙是不好的,殺人、偷盜也是不被允許的。這是生活中最簡單的、最不容易被發現的約,恰恰是所有人都默認自己應該遵守的。這些約定的普遍程度讓人覺得不需要特別提出來再說一次,然而也正因為如此,對於這些默認的約定,全世界還沒有一個系統性的章法提出來,甚至有些條款沒有被寫進法律,因為它們普遍到連三歲小孩都明白。沒有被寫出來的後果就是,如果有一些人希望走捷徑,可能就會違背這些約,這是對人性的羞辱,人際關係、共同體關係極大解構。

十誡後六條 強調人與人關係

如果我要用最精煉的話講出這個「最高的善」,我會用基督教十誡中的後面六條來代替:第五誡 當孝敬父母,使你的日子在耶和華—你神所賜你的地上得以長久。第六誡 不可殺人。第七誡 不可姦淫。第八誡 不可偷盜。第九誡 不可作假見證陷害人。第十誡 不可貪鄰居的房屋;也不可貪鄰居的妻子、僕婢、牛驢,和他一切所有的。十誡原文是埃及時代摩西所寫,此處引用的中文譯本是1919年從英文修訂標準版聖經翻譯的和合本,所以乍一讀覺得非常不現代,但當我們取出那些很有年代感的詞語比如「牛驢」、「僕婢」這類,再看一次,最後一條就是不要嫉妒和貪戀別人所擁有的。

有人或許會認為我用基督教的十誡作為最高的善來要求去全部人,是對於其他信仰的不尊重,我必須先解釋一番,之所以選擇後面六條,是因為基督教神學課程中常規認為前面四條在強調人和上帝的關係,後面六條是在強調人和人的關係,所以我用來形容共同體中應該遵守的約最合適不過了。我強調的重點根本不是「人必須守基督教的律法,世界才會變得美好」,本著尊重和愛的原則,我不會要求或教導所有人必須做什麼,我只是引用十誡後六條,概括我所認為的「最高的善」,事實上,「最高的善」這種概念也不是我的發明。



本文作者任瑞婷。

六四屠殺 讓軍隊成了獨裁政權走狗

前面所有的鋪陳,只為了引出我接下來的論點,有一種藏於靈魂的約,是跨越文化、時間、性別適用於全人類的道德約定,這個道德約定,高於一切共同體的利益。換句話說,當一個軍人要效忠軍隊,這是可以被理解的,但在和平時期,軍隊如果要求軍人拿起槍對準手無寸鐵的普通百姓,則是錯誤,而且是沒有任何藉口的錯誤,甚至可以說是犯罪。

1989年坦克開進北京的時候,我尚未出生,前幾年我才慢慢瞭解那一場血腥屠殺。中國軍隊的口號是:聽黨指揮,能打勝仗,作風優良。在1989年,他們沒有打勝仗,因為他們的對手不是敵人,他們只是在一場毫無人性的暴力中充當了無神論獨裁政權的走狗。我這麼說不是為了蹭熱度罵他們,因為在中國,自願充當走狗和爪牙的人有太多了,而他們是一個極端的典型。

因為信教 被24小時嚴密監控

這樣狐假虎威的面孔,從前也離我很遠,以致於我很少為那些被他們欺負的人說話。但是在我們的教會被取締之後,長達半年時間,我一直全方位的和這些人接觸。剛被他們抓到的那一段時間,他們派人24小時守在我的家門口,最多的時間我們家門口有十幾個人,三個人守我爸爸,三個人守我,四個人守我先生。甚至耶誕節想要外出吃飯,還需要提前跟他們通報,未得允許不得外出。好不容易通過外出吃飯的申請,當天一共七個人貼身跟我們。

這樣嚴格控制我們出行,僅僅是因為我們是秋雨聖約教會的會友,我們認同教會和王怡牧師的教導,僅此而已。當我略帶嘲諷地對他們說,我們吃著好吃的,你們就在旁邊看,還挺辛苦啊。對方則臉皮很厚地回答:不辛苦,幹這一行都這樣。我算是理解到什麼叫「幹這一行都這樣」,我們教會其他會友的遭遇更嚴重,電錶被盜、門鎖被澆水封、停水、被逼搬家,比比皆是。可是每當這些人做完這些無恥又犯法的行為以後,總會點頭哈腰地對我們說:對不起呀,上面交代下來的工作,請配合一點。

維穩至上 所以容許以惡治「惡」?

看守我先生的一個小夥子,跟我先生差不多大,家裡房貸車貸還要養兩個孩子,說自己經濟壓力很大,萬萬不能丟了這個工作,每次來找我們的時候都顯得萬分不好意思,但還是一天兩次來家門口拍照回去交差。

跟這些人熟了以後也會拉拉家常,發現他們也只是普通人,在家也是母慈子孝的溫馨。在民主國家,員警、社區人員(民主國家大概沒有社區人員),只是普通的職業,但是在中國他們身上還肩負著維穩大任,我們不幸成為他們的維穩物件,就需要承受他們對於我們這樣的「社會不安定份子」的一切教訓。在我被嚴加看管期間,我很好的朋友打電話安慰我,他說:你要理解國家,這是沒辦法的事,或許你沒做錯什麼,但這一招總還是防住一些真正的壞人。後來我對他講,沒有人希望有壞人出現,也不希望壞事發生,但我們都知道不可能杜絕,可是總不能以作惡方式來防止人行惡。

我一直很抗拒配合這些人對我的監視,後果就是被抓進派出所,由副所長親自出面「親切地」給予來自黨的關懷,告訴我沒有抓我已經是天大的恩賜,要是不乖乖聽話,總有辦法關我個十幾二十天。

甚麼法都大不過共產黨

那時候正值寒冬,我坐在審訊室的鐵椅子上,沒有穿秋褲冷得要命。面對兩個員警和三個預備來監視我在鐵椅子上過夜的社區人員,我堅決不簽任何承諾書。從前我還報以希望,跟他們講法律和道理,我犯法可以抓我,沒道理無緣無故地監視我。後來副所長先生親口告訴我,像我這種只上了初中沒文化的人就不要跟他講法了,什麼法也大不過共產黨。

有一位社區人員問我,平時也都接受了他們對我們「特殊關照」,怎麼簽一個字就不願意配合了。我說我接受那些關照是因為我理解他們底層人員需要工作,所以不為難,不代表我認同你們的做法。其實你們這樣對我就是非法監視,如果我簽字,說明我支持你們侵犯人權。今天你們可以對我這麼做,來日也會在別人身上故計重施。對方尷尬地笑著說不會的。

最可怕的不是病毒而是惡毒的政權

我希望那個時候曾監視我的人,都沒有染上武漢肺炎。聽說我從前住的那個區域,現在被嚴加監控,每戶人家兩天才能有一個人出門採購,而且是拿著出入證憑票出入。租客們更是一步都不能走動,否則將和房東一起面臨著高額罰款。

當時監視我的人現在是在被監視,還是又去監視別人我不得而知。我只想對那個小夥子說,做壞事就是做壞事,動機只是藉口。武漢肺炎吹哨人被抓,被強行簽下「悔過書」,我大概能夠猜到李醫生在審訊室裡是被員警怎麼「教育」,2018-2019年間我和身邊的弟兄姊妹也被教育過幾次。

從造謠者到吹哨人,從可防可控到各地封城,最可怕的不是疾病,而是一個惡毒的政權和他們的愚蠢爪牙。

我一向很認同我的老師冉匪對中國人的判斷。中國文化中沒有「信」這個概念,人與人之間沒有真正的信任,所以在中國「約」和「法」形同虛設。因為沒有信,人際只能依靠「關係」,血緣關係、姻親關係、同窗關係等等,在所有關係中最最崇拜又屬看得見的血緣關係,血緣關係地理化之後,就變成了「故鄉情結」。在武漢封城後,武漢身份證在全國各地被歧視不就是很好的證明嗎?

藝術源於生活 但生活總高於藝術

此外,各地上演的搶物資鬧劇,讓中國大一統的假象破滅,物資借道從他省經過,就再也拿不回來這種事,電視劇都不敢這麼編,可見藝術源於生活,但生活總是高於藝術。

因為沒有「信」,所以不遵守「約」,中國其實是一個最蔑視公義的國家,所以總是自己人整自己人。災難面前固然能夠看到人性之美,但是於中國而言則是醜態百出。要說中國最醜嘴臉,必定數外交部發言人耿先生和華女士,撒謊成性還以此為傲,他們最惡毒之處在於顛倒黑白,比起很多作惡事不自知的洗腦百姓,他們以愚弄百姓為手段藉此換取自己的利益。

其次,是大部分中國的軍隊和員警,中國軍隊的貪污腐敗早已不是新聞,警匪勾結也不是新鮮事,對黨的愚忠高過對正義和道德的追求,他們就如同警犬一樣,上級指哪兒咬哪兒,只管咬,不管是非對錯。最後,是完全罔顧道德,喜歡破壞規則的人。

人民的懦弱 養出為所欲為的政府

我曾經也被員警和社區非法傳喚和監視,清楚這些公務員如何消費人民對於法律和規則的信任,但我同樣知道,有很多人明知他們所行有錯還是去恭維他們,所謂關係到位了好辦事,普通人對於權力的崇拜和懼怕,不僅不反抗和質疑非法行為,而且還全民投入參與,這才導致這個政權現在為所欲為。

我理解對政府的惡行要做到真正的、有效的反抗幾乎不可能,同樣也理解面對這些威脅,很多人會多少做出妥協,可是我呼籲所有人堅持一點,即使我們不敢為身邊的不公義發聲,但是我們至少可以保證自己不要做不公義的事。


安蒂岡妮準備埋葬死去的波呂尼刻斯。圖:PIXABAY

沒有道德的民族是被詛咒的民族

正義不是衛生紙,吃飽喝足的時候拿出來擦擦嘴巴就丟掉。中國人如果繼續沒有誠信,任憑自己做沒有道德感、不追求「最高之善」的人,這個國家一定會爛掉。做毒疫苗的人吃的是別人家的毒饅頭,吃毒饅頭的人穿的是別人家的毒衣服。和平時期國泰民安的假象,在肺炎風波中已經破滅,其實最恨中國的是中國人自己,他們自己給自己服下了慢性毒藥。

從前我讀安蒂岡妮的故事,只覺得她死得很可惜。後來我明白了,對她而言,心中的道德高於國王的命令,沒有道德感的國家和民族,是被詛咒的民族。正如現在中國。

作者》任瑞婷 秋雨聖約教會基督徒,受中國宗教迫害,目前暫時在台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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