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臺灣之音立刻下載官方APP
開啟
:::

「堅果兄弟:用具體的藝術行動瓦解體制具體的惡」(三)不做心裡不舒服啊!

  • 時間:2020-06-16 15:54
  • 新聞引據:採訪
  • 撰稿編輯:新聞編輯
「堅果兄弟:用具體的藝術行動瓦解體制具體的惡」(三)不做心裡不舒服啊!
堅果兄弟:用具體的藝術行動瓦解體制具體的惡。(圖片來源:堅果兄弟)

摘要:

在集體主義盛行的強權中國裡,容不下太多的有趣、瘋狂和冒險,更別說調動公眾,集體參與。堅果嚮往的「有趣」往往變得「敏感」和「危險」。

堅果至今覺得荒謬,他被抓不是因為霧霾、污染、低端人口,而是一個反詐騙行動。後來才得知,「北京」兩字是紅線,「北京奧運會」更容不得諷刺和挑釁。

在行動中,堅果很清楚,他面對的不再是抽象的惡。

「體制不僅產生平庸的惡,也產生具體的惡。抽象的惡是很難戰勝的,具體的惡卻可以被具體的行動瓦解掉」

緊張、焦慮、興奮、衝動、瘋狂都是堅果各種社會行動中常有的情緒,他其實享受這些情緒。只有深深的無力感,才讓他最難受。深感無力的專案中,他最感到遺憾和自責的是「娃娃計畫」。

娃娃計畫:公權力與資本共謀,行動還會帶來改變嗎?

2019年6月初,得知深圳最大的城中村之一白石洲要被拆遷,堅果立刻打給鄭宏斌:「他們動了我們住過的地方」。

白石洲又被稱為「深漂第一站」,從90年代開始,先後為300萬外省人(來自中國其他省份的人)提供在深圳的落腳之地。堅果和鄭弘斌都曾是這300萬分之一。最初打著「來了就是深圳人」的深圳,現在也開始驅趕低端人口和外來者。

兩人見面,連續幾天待在房間裡討論怎麼辦。堅果小本本上200多個創意,一個個被鄭宏斌否定,就要被「趕」出門的時候,堅果在門口突然想到「娃娃計畫」。

兩人拍手,決定從孩子上學問題入手。他們走訪白石洲,瞭解到拆遷將讓近4,000孩子無法上學,孩子們要麼被迫離開父母回老家上學變成留守兒童,要麼隨父母一起離開深圳,被深圳拋棄。

他們租了一台29噸的抓土機,改造成巨型抓娃娃機。400個從白石洲收集來的布娃娃散落地下,一個一個被抓起,又一個個被拋開,扔到河湧邊,象徵著他們被深圳驅趕和拋棄的命運。

為了吸引公眾參與,九月,他們又發起「深圳娃娃萬人朋友圈展覽」行動,超過10,000人租出自己的微信朋友圈當展廳,持續3天發佈並展覽白石洲娃娃上學困境的內容。

行動促進了當地政府為受影響的孩子提供了公車接送的服務。

然而,住戶仍被野蠻對待,斷水斷電,有的還被鎖在家中。租戶的權益也得不到保障,租約被毀,投入的資金打水漂。剛把全家積蓄20萬人民幣投入開店就被逼遷的潮汕租戶絕望道:「真想把餐廳煤氣全開了,同歸於盡」。甚至公車服務,也只能服務極少的孩子,因為大多數的外來人租不起其他地方的房子,無奈離開深圳。

「本質上和北京清除低端人口一樣,只是北京只用行政力量,深圳則是公權力與資本共謀」。行動沒有達到預期效果,底層人被無情驅逐,堅果感到無力,他甚至懷疑起自己「我內心可能不相信這些行動會帶來真正的改變」。

他太期待促進改變了,當行動受挫,他被深深的無力感包圍,當公權力與資本聯手共謀,民間行動還有作用嗎?

斷斷續續的採訪中,只有說起深圳娃娃計畫,堅果兄弟才少了調侃,沒了笑聲,變得無奈,無力。

用具體的行動來瓦解具體的惡

堅果說,即便如此,他還是拒絕無聊的、波瀾不驚的人生,他還是更想靠近天才、瘋子、冒險家、行動者、社會活動家的標籤,「這才是有趣的人生」。

然而,集體主義盛行的強權中國裡,容不下太多的有趣、瘋狂和冒險,更別說調動公眾,集體參與。堅果嚮往的「有趣」往往變得「敏感」和「危險」。

在小壕兔鄉,堅果被24小時跟蹤著,他的手機被監控。他建了23個微信群,裡面都是受影響的村民。村民剛開始非常活躍,互傳資訊,後來被當地官員約談,威脅「傳播消息是違法的」。

堅果兄弟還想做問卷調查,員警撂下狠話,「如果再繼續就要抓人,到時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回到北京做污水展覽,堅果不僅收到「農夫山泉」公司侵犯商標權的控告,展覽還被北京工商局查封。

2019年5月,因為做一個反詐騙專案「北京好運會」(邀請100多被詐騙的受害者在自己的城市進行跑步傳火炬),堅果兄弟被警方跨省從湖南帶回湖北老家,在拘留所待了10天。

堅果至今覺得荒謬,他被抓不是因為霧霾、污染、低端人口,而是一個反詐騙行動。後來才得知,「北京」兩字是紅線,「北京奧運會」更容不得諷刺和挑釁。

10天的拘留,他靠打聽同倉室嫌疑犯的故事度過。他們對他這個藝術行動者不感冒,有人知道他的事情後問他「是不是神經病,大腦有毛病」。

堅果大笑,「瞎折騰、神經病、不靠譜」在他看來都是褒義詞。

但他的到來還是給同倉室改善了伙食,從一大鍋湯裡只有幾片菜葉子的「水上漂」變成了小炒菜。

此後的堅果開始說自己很慫。他坦言,不害怕是假的,但也心存僥倖。行動之前會更多思考怎麼降低風險。

話是這麼說,但堅果的行動更實誠。

2020年,新冠疫情來襲。為了紀念和緬懷新冠受難者,堅果4月發起了公墓專案,他相信「需要一個公墓這樣一個公共場所,連結家屬、倖存者和志願者,通過公共活動致敬逝去的人,反思危機的起源,那麼一切煙消雲散的終將堅固」。

收集到45個新冠公墓方案,堅果兄弟發起了全民投票行動,就在他拿到方案呼籲武漢市長來確定公墓方案和位址的時候,他呼籲來的是老家和上海的員警。

員警們提到堅果兄弟的哥哥,以及他的侄子入學問題,堅果只好立刻停止公墓行動。

「我很慫,挑釁一下就好了,硬要做,估計是會進去的」。而且,下一次進去的,可能就不是拘留所了,而是黑監獄。

但不到一個月,他又被王小妮事件刺激了。

不做心不舒服

我問他既然慫了,為什麼還要做「舉報神器」這種挑戰公權力底線的藝術行動?

堅果停了十幾秒,「不做心不舒服啊,雖然做了可能也會讓生活變得不舒服,但活一天,就做一天自己想做的事吧!而且一到事件現場,所有的衝動,最終都可以被自己原諒」。

在行動中,堅果很清楚,他面對的不再是抽象的惡。「體制不僅產生平庸的惡,也產生具體的惡。抽象的惡是很難戰勝的,具體的惡卻可以被具體的行動瓦解掉」。

看著這個充滿著生命力,靈魂自由,想法有趣,明明在經濟上窘困,體型上清瘦,卻總擔憂著國人命運,時常想著用自己的行動挑戰大怪獸的人,我對當下的中國多了份信心。

就在完稿時,我得知武老白和劉偉偉都被員警「喝茶」,堅果兄弟回了一句「喝茶我有經驗」。

員警曾罵過他「是垃圾」。堅果兄弟在想,什麼時候做個「我是垃圾」的藝術行動。

作者》費頓 獨立撰稿人,關注中國公民社會發展以及為此付出的行動者們。

相關留言

本分類最新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