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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老白:做個攪局者,對抗時代的謊言與荒誕(四)新冠肺炎:被竄改的事實與未完成的告別

  • 時間:2020-06-24 16:39
  • 新聞引據:採訪
  • 撰稿編輯:新聞編輯
武老白:做個攪局者,對抗時代的謊言與荒誕(四)新冠肺炎:被竄改的事實與未完成的告別
求助者的信息被審查被刪除。很快,人們記住的只有國家抗疫勝利的話語,遺忘了個體的悲哀。(示意圖/Li Lin/Unsplash)

這個時代下,一個完整的生命本該具有的權利,很多不被尊重和理解。

如果看著事實被篡改,未來就只記得謊言

包括悼念的權利。

2020年的春天,新冠疫情來襲,無數生命逝去。1月20日,老白加入了信息整理志願小組,收集患者求救信息。1月下旬,官方數據不透明,武漢政府說發動了拉網式排查,已經完成99%人口的排查率。然而,志願小組每天還收集超過500人的求助信息,那就意味著,還有大量的患者沒有被排查,也無法就醫。

「每天天微微亮,我們就開始整理信息,整理到深夜,淚就留到深夜」。武老白回憶,二三月份情緒很奔潰,每天都要爆無數的粗口,發泄憤怒,「有人跳樓,有人跳橋,有人家人去世卻見不到屍首,悲傷成河。同時你又發現,還有警察跑進人家家裡砸麻將台,要人家跪著背保證書,糟蹋人權和財產權,太荒謬了」。

求助者的信息被審查被刪除,逝者的屍首被快速火化,還來不及告別。很快,人們記住的只有國家抗疫勝利的話語,遺忘了個體的悲哀。

「我們如果看著事實被篡改,無動於衷,未來只能記住謊言 」。武老白不願坐以待斃,找了懂技術的朋友,籌辦「未完成的告別」網站,他們要把真實保存下來。

點進「未完成的告別」網站,黑色背景中是求助者的頭像、名字、性別、逝去原因和時間。頭像由粒子組合構成,點擊一下粒子散去。裡面有個人求助信息、故事經歷,還可以給逝者留下告別。


4月4日,清明節,原本是個人掃墓,祭祀逝去的家人和祖先的日子。中國政府把這一日定為國家哀悼日。

「禁止獨自哀鳴。 」

「個體困境湮沒在集體哀慟中,追責聲音隨鳴笛聲消散。」

老白難得一天就轉發了11條求助者的信息和評論,以示抗議。

我原本不介意在清明節時悼念在疫情中失去的生命。但反感的是,政權通過這種命令的方式,以國家欽點的姿態,控制你悼念的時間、表情和言語。要你悼念,要你感恩,但又不許你真的悲痛。也不准你反思導致這般悲痛的原因,或借著悲憤的情緒和力量生出些質疑、反思、追責的危險思想來。

我們談著這種國家敘事的強大控制,騎劫(劫持)了人們的記憶、創傷和悲痛,久而遠之,在國家敘事的大肆宣傳下,只有政黨的光輝、偉大,悲痛又憤怒的個體記憶可能被抹殺,突然沉重起來,無力感蔓延,我一時無言。

「這是逝者在彌留之際為這個時代留下的證據,是民間歷史的證詞證言。」隨後老白給我發來他為「未完成的告別」寫下的寄語。

這是他溫柔的鼓勵,也是他對官方敘事、時代謊言的反抗。

行動讓人上癮,使人自由。

藝術家周琰分析過,社會藝術行動(social-art activism)主要看藝術家有沒有將自己放入社會現場之中,在面對現場的時候實現與自身及歷史的呼應。


社會藝術行動主要看藝術家有沒有將自己放入社會現場之中,在面對現場時實現與自身及歷史的呼應。(圖:武老白提供)

aigo觀察到,「死亡身份證」和「未完成的告別」一脈相承,老白在呼應社會現實問題,也在回應自身內心訴求。「死亡是最絕望的感受,象徵著得不到的回應,要不到的愛,保留不下來的真相。未完成是一種常態,未完成的告別是家屬的祈禱,也是武老白未能喊出的『爸爸』、『媽媽』。」

武老白是二娃,從小得被寄養在爺爺奶奶家。他不太願意與父母溝通,關係若即若離,時近時遠。

疫情期間,老白和父母住在一起。父母最初是支持老白的,但隨著疫情逐漸穩定,與疫情相關的負面消息被審查,他們開始勸說老白,「不要和政府鬥,鬥不過的」。

老白一開始也願意與父母討論,後來就懶得爭辯了。他知道,父母對政治的恐懼,「他們太清楚作為異見者的下場了」。

我們的父母都一樣。他們大多經歷過文革、八九等政治運動,見證過瘋狂和血的代價,變得膽小謹慎,他們說得最多的是「鬥不過」。他們太明白政治的危險性,都希望孩子「不碰政治,過平安穩定的一生」。


當年學生駐紮廣場,要麼露天而臥,要麼住在公共汽車或帳篷中。一個廣場上的共和國在中國首都的中心構建起來。(1989.5.19/六四檔案)

這也投射出不少中國異議者、行動者的處境:既不願在原則前妥協,歲月靜美,過所謂平安穩定的一生,也無法忍受家人受到波及和傷害,逐漸走遠;不僅要承受不被家人親屬理解的孤獨,還要承受種種威脅艱辛。

最艱辛窘困的時候,老白被欠薪,身上毫無分文,三天沒吃飯,回到住處還發現進不去,「沒錢交房租被趕了出來」。於是,老白開啟了蹭住模式,哪個朋友家有多一張床或沙發,他就去住。沒想到的是,他剛在廣州朋友家佈置了一張床,就被警察約談和逼遷。

現實的挫敗感也有,三十歲了,沒有穩定工作和收入,沒有戀人,還居無定所。

我問他有沒有想過回歸主流,找份工作,穩定下來,老白微笑,「試過停下來,但一停下來,自己就像行屍走肉。而行動會讓人上癮的,也豐滿了我的人生,使人自由」。

我想,他還是喜歡這種活著的感覺。

作者》費頓 獨立撰稿人,關注中國公民社會發展以及為此付出的行動者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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