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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鄉村建設反思(七)從「有意義的生活」到「有意思生活」

  • 時間:2020-11-15 18:40
  • 新聞引據:採訪
  • 撰稿編輯:新聞編輯
中國鄉村建設反思(七)從「有意義的生活」到「有意思生活」
相波撰文《走理想之路,過有意思生活》。(圖:作者提供)

上一節說到已經過世的朋友劉相波,「劉老石」遠比本名更有名,既然免不了被農民、學生稱老師,為求平等乾脆自名「老石」。亦稱「湘波」,湘非筆誤,是他自己改的。

「打破底線的九十年代」全民向錢看,相波曾在前排站立,1992年大學畢業做外貿,從報關員做到分公司負責人,但他忍受不了「窮得只剩下錢」的生活,1997年考研學哲學,仰慕湖湘文化入湖南師大自名「湘波」。然後去天津某理工科大學任教,記不清他教的是「馬哲」還是「馬經(馬克思主義經濟學)」—名如其人,自帶某種心懷蒼生的左翼情懷。

在人們奔中產奔小康的時代,相波一直在奔向農村。從1997年開始農村調研,直到2011年,是中國農村社會矛盾最尖銳的時期,相波作為一個積極的改良主義者,一直是大學生支農和新農村合作運動第一推手。跟學員一樣手腕繫紅領巾、過集體生活、唱老歌、出操跑步,高呼口號「為農民服務,為理想奮鬥」,是一枚激情澎湃憂國憂民的理想主義戰士。

人才計劃一期學員,後為相波同事的呂程平寫道:「並非是要每個青年都立志要改造社會什麼的,也並不是要每個人都下到農村去。而是對那些有著某種敏感潛質的青年,能讓他們在思考社會和自身的過程中得到些支持,或引導,或同路的伙伴,讓他們知道其實還有不同的價值選擇和生活道路……」是他夫子自道,也適合相波,他們都是「有著某種敏感潛質的青年」,對生命中的理想主義含量敏感。

支農,貌似救贖社會,其實首先是支農者的自我救贖。給敏感青年的理想找一條生路,其實首先是相波在給自己的理想找出路。

類似「農民救了我」一類感慨,一般是在第一次進村時發出的。找到了理想,僅僅是一個開頭,馬上就要面對錯綜複雜的村莊關係和無奈的現實生活。單靠年輕人無力面對,當然相波也一樣,那就只能一起摸索。人才計劃一般會分五步走,先上二十天左右理論課,然後下鄉實踐,再學習、再實踐:「理論學習—村中實踐—理論深度交流—村中繼續實踐—匯報畢業」。經過一段村莊實踐重新聚首,相波說年輕人「談的已經不再是漫無邊際的道理,他們徹夜討論的是如何拿出漂亮的解決問題的辦法。」

看到了理想在哪裡,再找通往理想的路。相波為年輕人找資源、找老師、提供支持與陪伴,連個性也在悄悄變化,由激烈嚴厲到溫和寬容。 「老石」,就是「鋪路石」。

「人才計劃」成了中國首屈一指的鄉村建設人才庫,海內外涉農組織找人會先找到相波,也有很多人在一年期滿之後選擇繼續留在薪金待遇不如前者的梁中心。相波為這些敏感青年鋪路的下一步就是「青年公社」,要讓這些理想主義者活下來。

我在相波身後看到2010年底出版的《走在有理想的路上》。相波撰文《走理想之路,過有意思生活》,梁中心牆上的標語一直是:「為理想奮鬥!過有意義的生活。」從「有意義」到「有意思」, 一字之差不是筆誤,不難想像這背後相波的生命嬗變。

我一直沒有去過傳說中的西山青年大院。與相波交集比較多的是2005、06兩年,見證了起步階段的人才計劃和青年人在村莊的困境。 512震後我大忙,只是遠遠聽說青年公社,此前相波一直說要有一個地方,讓年輕人可以在這裡放飛理想,共同學習、生活,有自己的娛樂與文化活動。

梁中心和理想活下來了,但是相波走了。

相波走了,人才計劃薪火相傳。在山西的新青年公社,個人生活與工作娛樂各有空間。其實剛開始也是工作生活一體化,少雄「待了3個月就覺得要有一個單獨的生活工作空間,這樣就不會影響培訓學校的正常工作」。既是讓自己的生活不會影響工作,也是不讓工作影響自己的生活。另外幾對年輕的伴侶在蒲韓也都有自己的家庭生活。這不只是山西新青年公社與西山青年公社的不同,我有意對照了領跑者60後相波與80後少雄。

同樣鄉建十年,都有個好妻子,理解並支持他們追求理想,都是年幼孩子的爸爸。相波「捨小家顧大家」對妻子說「小家歸你大家歸我」,年輕人都痛惜他虧欠妻子女兒不是好丈夫好爸爸。鄉建理想主義戰士到少雄這裡升級換代,事業追求並沒有妨礙他的家庭生活,是人才計劃年輕人羨慕的愛娃顧家的好丈夫好爸爸……可以對照的細節有很多,但我意不在對照。

懷抱鄉村建設理想的人,是什麼樣的生活狀態? ——從這個問題的答案可以想像鄉建之路可以走多遠。讓我們的生活本身成為鬥爭一定比讓鬥爭成為生活更有力量、更長久。只可惜天不假年,我已沒有機會分享相波對生活理解的轉變。

放大一些,這個問題還可以變成:懷抱社會理想的人,是什麼樣的生活狀態? ——我們每一個人,都還有機會改變。

作者:寇延丁,中國民間公益先行者、自由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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