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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7月13日 上午暴雨
最近兩天做聖誕鹿、聖誕天使彩燈。
中隊人數達到140多人。
7月份將舉辦囚犯演唱和演講比賽，我準備參加。恐怕演講主題很難通過。
今天監倉人數到9人。
史慶國、楊波和郭勇等5個在我之前的一年期老兵，今天全部釋放。他們都沒錢交解教費，期限過半後拖延四個月之久才釋放。郭勇已被關押10個月，但也沒超過裁決的一年期，讓你控告投訴無據，這就是收教制度的荒唐之處。寬泛的條例，靈活的管教，血腥的金錢。
史慶國臨走前，在二樓鐵柵門空隙，偷偷塞給我一個鑰匙環。上帶一個白色塑料小兔子和鐵質掏耳勺。他還送給我兩把指甲剪、一面巴掌大的深藍色方框小圓鏡和一把塑料梳子。小圓鏡下部茬口很不齊整，可能是那個難友接見時，從妻子或女友的化妝盒上硬扳下偷帶進來的。這些物品都是違禁品，但非常實用，不知在多少難友手裡流轉過。我將這些物品小心藏進自製的暗格「保險箱」。
老兵還留下一批水桶、袋裝洗衣粉、不銹鋼水杯，一大把圓珠筆、簽字筆，以及幾疊信封、信紙和郵票。除了留下筆和信紙，我把其餘物品平均散發給新兵。老兵還留下一部厚厚的硬殼《三國誌》和幾本殘破的武打書。我正好用囚服卷起《三國誌》當枕頭。
2004年7月18日，週日
昨天，管教通知有「圓規」颱風，結果今天與深圳擦肩而過。
每天仍做聖誕拐杖，最多者每天可做30多套。也間雜做聖誕鹿。廠家發來什麽做什麽，但活計沒斷過。
16號晚上倉裡分配進3個新兵，床位全滿了。12個人站在地上，填滿不到10平米的空地，有些擁擠，很憋悶。
學習第八套廣播體操有些日子了。男隊組織了一個小樂隊，有薩克斯、電子琴、手風琴和吉它，都是中隊讓會吹彈樂器新兵的親友送來的樂器。一個新兵原在深圳書城樂器行工作，聽說大學是學音樂專業。
二中隊人數達到180多人。
百日嚴打進行了兩個月。最近幾天，龍崗區送來的新兵特多，大概占中隊人數的30%。
肖隊在集合點名時鼓動學員捐贈功放機和音箱。楊誌軍讓親屬捐贈中隊160雙軍用黃膠鞋，供軍訓、廣播操比賽使用。
2004年7月25日，週日，晴
第一次拆洗棉被，全是臭哄哄的黑水。晾曬了棉胎和草席。
23日下午出工集合點名時，臨時通知下午3點中隊預選比賽節目。幸好前幾天我提前寫好了演講稿，還沒來得及整理，只將題目《任何時候都不放棄對法律的信仰》報給劉隊。
中午休息時爬在床上剛抄寫定稿，中隊也沒仔細看演講稿內容。陰差陽錯，我居然獲得一次在全體學員面前演講的機會。
久違的演講。1989年學潮時，站在蘭州、西安、鄭州和北京的火車站、廣場和公交車頂講演，充滿激情、憤怒、控訴、吶喊和獻身，享受到被正義、自由與使命鼓動的酣暢感覺。
上次公開演講是1990年在甘肅省勞教所，也是囚犯演講比賽。演講內容已經忘記，只記得獲獎獎品是一個熱水瓶。1995年在海南省勞教所，主持過犯人春節晚會。
每個監倉都有兩名預選名額。
全中隊學員集中坐在工棚，每個監倉輪流表演節目。我站在麥克風前，當著全中隊學員演講。剛開個頭做一個現場調查。站在旁邊的肖隊插話：「劉水，你在講什麽，注意點！」我口頭應付著，繼續演講。肖隊越聽越不對勁，說：「你別講了，下去吧。」我的演講被強制中斷。
散會後，肖隊叫我去辦公室。難友在大院裡問我要演講稿看。有人喊：「怎麽不讓劉水講完？他媽的！」我將講稿交給四川籍難友羅禮友藏好。他原在206倉、後去囚犯伙房，我對他多有照拂。我心裡雖有些氣憤不平，還是保持微笑去了辦公室。我知道不會有什麽事，肖隊不過做樣子給學員看。我遵守服管不認罪的信條。
我盤腿坐在值班室瓷磚地板上。肖隊說，這樣的話題不適合在監管場所講。又問我生活怎麽樣。我答，明白，我懂，這題目可是劉隊提前審核過的，監管單位更應該講法律；飯菜沒油水，吃不飽。他沒問我要講稿。兩人各說各話，亂扯一通。
讓我沒想到的是，我演講剛開個頭，但難友們反響很大。晚飯後，我上三樓挨個監倉串門找香煙。他們都抱怨我事先沒告訴大夥演講內容，他們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否則他們會舉手支持我做的現場調查。
這幾天有許多難友都找機會跑來監倉，問我演講的正文是什麽。有人向我諮詢法律問題。收教所犯人普遍都沒受過多少學校教育，但他們都有因冤屈而迸發的正義感。我從他們真誠信賴的目光裡能感受到。我們不是殺人放火、十惡不赦的刑事犯。
我也參加了體操隊和樂隊。兩隊在全中隊總共抽選了50人。連續一週時間都在學體操、學歌，不用幹勞役。挺好玩。操場地面溫度應有50℃，每個人都曬得跟焦炭似的，好在下週全所將舉行會操比賽。
我不會孤芳自賞，跟難友打成一片。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