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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未終結的苦難》吳祚來自述2 不迫害地主富農的村莊

  • 時間:2020-08-20 17:01
  • 新聞引據:
  • 撰稿編輯:新聞編輯
從未終結的苦難》吳祚來自述2 不迫害地主富農的村莊
村莊的善良民風,不僅使人成長過程有更多的歡樂,也會浸潤內心,形成人格力量伴隨終生。(pixabay)
作者前言:我想從童年寫起,通過個人視角,體察大陸半個世紀以來的家庭與村莊、國家與社會,讓臺灣的讀者對大陸黨國與民間社會多一份感知。我的童年記憶可以追溯到中共的文化大革命之前,少年時代(1970年)「文革」開始淡化,並開始進入「改革開放」新時代,1980年代讀大學、讀研究生,我在北京親歷了聲勢浩大的八九民運,最早一批進入天安門廣場示威,最後一批撤離廣場,後來又因零八憲章第一批簽名而遭免職,茉莉花運動時被拘審差點身陷囹圄。我想把個人親歷複述成為文字,讓個人記憶匯入家國記憶庫。大陸苦難的歷史並沒有終結,一切仍然在進行中,大陸知識人身陷精神困境,與大陸民眾一樣無力解脫,這些文字不僅為了不忘卻,也希望給困境的同道們一份勉力。

我念小學時是1970年,中共一系列殘酷的運動告一段落,從建政初的「三反五反」,到大躍進、人民公社,從破四舊立四新,到反右文革,按常理說,任何一個村莊,歷經如此政治風暴,都會被完全洗腦、飽受摧殘,因此會對中共政治㦗若寒蟬,不敢越雷池半步。

我們村莊是一個例外,有一種力量保佑了我們村莊,免受文革與運動的禍害。這種力量來自對傳統道義的保守,村莊的保守是對良知的堅守。

現在回想起來,令我驚奇與驚歎,我們的村莊建築不僅保留了一百年前或二百年前的古老模樣,文革快要結束時,村莊還基本保守著傳統的民風民俗,按節令勞作生產,過年過節,世故人情、祭祖尊老,村莊的傳統多沒有受到共產風與文革的「洗禮」。也正是因為這種對傳統的保守,長老們在村莊裡仍然受到尊敬,傳統民風(甚至與傳統綱常有關)維繫了村莊的秩序與理性。我可以驕傲地說:文革邪風從我們村莊邊瘋狂刮過,村民們談笑間它就灰飛煙沒。

「保守傳統」也是堅守良知

保守的村莊首先體制在對長者的尊重,從記事之時一直到上大學(有中共央視的春節晚會之後,許多過年習俗被改變),相當長的時間裡,村莊一直保持著在除夕夜拜訪老人,大年初一到年紀大的長輩家裡拜新年的習慣,孩子們在向他們祝福的同時,會得到糖果、瓜子饋贈,這與西方的萬聖節有一比,但萬聖節有點「敲詐」的搞怪,不給糖就搗蛋,而我們在春節給長輩們拜年,是祝福聲中得到禮物,甚至在春節前試穿新衣時,也會到長輩家裡串門,接受長輩們誇讚。這些細小的習俗,不僅培養村莊人際親情友善,還讓年少的孩子們更崇敬長老,如此習俗帶來一個巨大的影響,就是村莊的年輕人不僅不敢違犯長者,更不會因為政治原因拿一棍子找上門去打一位長者。

與查哥家隔壁的是生產大隊的民兵營長家,對富農家的長者也是非常尊重,因為他們同宗同姓,不同的是劃分成份時,富農家多了幾畝田地。這算什麼罪行呢?共產黨把人按田地劃出成份,村莊裡的人不會按照黨的劃分來生髮仇恨。我一次找查哥借書,推門就發現民兵營長的弟弟正與他坐在桌邊,聊一本書呢。而在許多村莊、城市裡,地主富農家藏著舊書,或者去富農家聊天,可能都被舉報,甚至打上門去,抄家批鬥。

打土豪鬥地主,我們更多的是在小人書與學校課本中讀到的,上小學前,只記得生產大隊一次批鬥地主,地主戴著高高的白帽子,被眾人圍住批鬥,但沒有發現有人扭打地主,這可能是我童年記憶中唯一的一次「鬥地主」現場。我們村莊附近唯一的一個地主叫劉慶勝,就在我們小學校邊上的村子裡,有一次我們放學時發現他走在另一條田埂上,幾個小夥伴就遠遠地對著他扔土塊,打地主似乎是一種勇敢與正義,其實當時扔土塊更多的是惡作劇,並沒有打著劉姓地主。

沒想到,第二天,村莊裡的一位大嬸見到我們,質問:聽說你們拿土塊打地主了?我們小夥伴都不吱聲。她接著嚴厲地說:地主犯的是國法,沒有犯你們家法,你們憑什麼打人家?

「地主犯國法非家法」善待他人傳統躲過文革

這一句話對我的啟蒙或者震撼,從少年到現在無法忘懷,一位村莊的農婦,怎麼有如此的人道智慧,把國法與家法給分清了,而這種區分,使我們無法去捉弄地主,因為地主被劃為有罪,是國家定罪的,他並沒有侵犯村莊任何人,既然地主沒有傷害你,你憑什麼傷害地主?也許,她是基於國有國法,村(家)有村(家)規,這種樸素的道理,以及對他人的同情,所以才想到這麼一句話來,警告我們從小不要使壞,要善待陌生人。

1990年,發生的一件事也令我感動,在中國藝術研究院遇到一位新考入的研究生,口音與我相仿,他說自己是懷寧人。我就問:懷寧哪兒?因為我是懷寧人,他聽我的口音與追問,就笑了,跟我說了一個故事:他本是懷寧的鄰縣人,但文革的時候,他們縣鬥「地富反壞右」特別殘酷,到了無法正常生存的地步,只好逃到懷甯的親戚家,住了一些時間以逃避迫害,他說,懷寧人真好,村莊裡的人都知道他家是鄰縣身份有問題(他的堂叔是國軍將領),但所有人都假裝不知道,還得到很多的照顧,因為在當時,無論是一個家庭還是一個村莊,接受一戶人家來生活,並不是容易的事情,不僅有經濟困難,如果被舉報,政治迫害的後果更是難以預料。由於這份經歷,這位同學每次有別人問他是哪裡人,一概回答自己是懷寧人。

這樣的經歷在文革時代我們鄉村也許普通,但突然由外鄉人說出來,令我感動莫名,對故鄉的感恩油然而生,村莊的善良民風,不僅使我們成長過程更多的歡樂,也會浸潤內心,形成人格力量伴隨終生。

作者》吳祚來  專欄作家,獨立學者,八九六四最後一批撤離廣場,原中國藝術研究院雜誌社社長,因零八憲章第一批簽名被免職,現居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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