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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未終結的苦難》吳祚來自述4 有多少故事在星空與墓地之間

  • 時間:2020-09-04 15:56
  • 新聞引據:
  • 撰稿編輯:新聞編輯
從未終結的苦難》吳祚來自述4 有多少故事在星空與墓地之間
村莊是自給自足的小共同體,離星空更近,與皇帝、與政治卻保持著遙不可及的距離。(Javardh/Unsplash)
作者前言:我想從童年寫起,通過個人視角,體察大陸半個世紀以來的家庭與村莊、國家與社會,讓臺灣的讀者對大陸黨國與民間社會多一份感知。我的童年記憶可以追溯到中共的文化大革命之前,少年時代(1970年)「文革」開始淡化,並開始進入「改革開放」新時代,1980年代讀大學、讀研究生,我在北京親歷了聲勢浩大的八九民運,最早一批進入天安門廣場示威,最後一批撤離廣場,後來又因零八憲章第一批簽名而遭免職,茉莉花運動時被拘審差點身陷囹圄。我想把個人親歷複述成為文字,讓個人記憶匯入家國記憶庫。大陸苦難的歷史並沒有終結,一切仍然在進行中,大陸知識人身陷精神困境,與大陸民眾一樣無力解脫,這些文字不僅為了不忘卻,也希望給困境的同道們一份勉力。


夏夜,我們在一片墓地上乘涼

兒時的天空是藍的,從記事開始,幾乎整個夏天一到傍晚,小夥伴們就將家裡的涼床、長條板凳搬到村莊邊上的大草坪上,草坪下是連成一片墓地,形成一個斜坡,乘涼時南風從高處吹來,村莊裡的大人小孩子多會躺在涼床上,望著夜幕上的星空,說道各種故事。

這樣的傳統也不知上溯到什麼時代,整個村莊的人們都共同棲息在這樣一片草坪上,星空與墓地之間,人與自然、蒼穹與大地,如此渾然而成一個奇妙的空間,既有家長里短,也有神怪故事,經歷一次次災難性的運動之後,1962-1966年,鄉村迎來了難得的寧靜與悠閒,現在回過頭來看,我們童年的時光為什麼在那個時間段顯得更快樂,而大人們開始有了更多的笑顏,直到1970年代初期沒有電視沒有廣播,甚至沒有人家有收音機,風聲與蟲鳴聲,星光與螢火蟲閃爍,現在想起來,村莊上空,如果沒有那個叫公社或黨的無形力量,這是多麼美好的詩意的田園景象。

記得很小的時候晚飯前後由奶奶幫我洗澡,澡盆裡有曬熱的水再加一些涼水,我進入澡盆子之前,奶奶會邊哼兒歌,邊用手沾上水,在前胸後背上拍拍,唱道:前拍拍,後拍拍,拍我寶寶別吵嚇。就是防止小寶寶被涼水或熱水嚇著了,提前適應一下水溫,洗完澡後撲些滑石粉,花露水,然後就跟著大人去乘涼。

牛郎織女星的傳說,車水星與旱澇的關係,還有三國故事,彗星與人間災異,都曾在星空下、隨著晚風飄進小夥伴們心田。還記得最驚悚的一則神異故事,說的是有村民去世之後,葬在一處特殊的地點,當日心、月心與他的心三點一線時,就會復活,然後回到村莊,一家家敲門,撕破窗戶,任何人家都不能發出聲音,否則就會破門而入,吃人不留骨頭。

這類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當年的真的能讓小夥伴們嚇的不敢說話,從草地上乘涼回家時,只能牽著父母的手,害怕至極。還有關於水鬼的故事,哪個村莊出現水鬼了,爬到水邊的樹上唱歌;哪條河流裡出現長的像娃娃的魚兒,會像嬰兒一樣的哭叫。


有神異故事說,村民去世之後葬在特殊的地點,當日心、月心與他的心三點一線時,死者就會復活。(Aron Visuals/Unsplash)

童年夏夜,那時候的月亮更大更圓,我們走到哪裡,月亮也會跟到哪裡,令我們小夥伴們倍感神奇,這時候就會唱「月亮吔,跟我走哦,走到潛山去買酒哦,你一盅我一盅,我倆喝的醉忪忪」。月食的時候,小夥伴們跑回家中,拿出面盆,對著天空高喊:「天狗吃月亮囉」、「天狗吃月亮囉」,沒有大人來給孩子們科普天文知識,也許是讓孩子們盡興玩鬧就好。後來到了美國,住的地方小公園就有一處小型天文觀測台,經常有天文之夜,天文愛好者與專家們還自帶各種天文望遠鏡到公園裡,讓孩子們觀察月亮、火星等,孩子們多了些對天空的認知,但卻少了「迷信」帶來的樂趣。

「執路神」、「確巴鬼」與狼

「執路神」也叫「確巴鬼」,它屬於搞怪的另類神靈,晚上讓你迷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它就會顯靈,你以為從一個鄰近的村莊回到家,不過一二裡的路程,但有時要走到天亮才能找到家,原因就是被「執路神」引導到很遠的地方去了,執路神為什麼也叫「確巴鬼」呢?確巴(音)就是開玩笑的意思,你這人說話很確巴,就是你喜歡說玩笑話。喜歡開玩笑的人在村莊裡叫「確巴鬼」。

鬼故事之外,狼故事也少不了,但兒時還真的沒見過狼之類的危險動物,狼的故事卻被人們說的活靈活現:天氣太過炎熱,村民把豬系在樹上乘涼,半夜時分,狼來了,咬斷了繩子,然後用嘴叼住豬耳朵,用尾巴鞭打豬快點走,就這樣,狼把豬給叼走了。不過,如果真有人見過這種場景,應該會把狼打跑掉才是。

沒有見過狼的村莊,狼還是「來了」

記得一個夏夜,因為太熱了,村民們直到午夜仍然睡在䓍坪上,突然有人喊「狼來了」,這顯然是村莊裡的一個「確巴鬼」搞的惡做劇,睡得惺忪朦朧的村民們嚇的各自逃回家,這可能是我們村莊自古第一遭,幾十個人都睡在木板床或板凳上,只要抄起這些物件即便來了群狼,也可以嚇跑它們。但睡夢中的人們沒有任何抵抗力,跑路是自然反應。

各種慌張的逃跑後來成為村莊的笑料,最大的笑料發生在「四哥」家,叫四哥的村民扛著板凳跑回家,被妻子一通臭駡,狼會吃掉板凳嗎,你扛著板凳回來把孩子丟了,孩子呢?夫妻倆回過頭去把落在後面哭哭啼啼的女兒抱回了家。

村莊是一個自給自足的小共同體,離星空更近,離墓地也不遠,與皇帝、與政治卻保持著遙不可及的距離,人們在這片自己的土地上勞作生息,有自己生活中的喜怒哀樂,說自己的故事與傳說,保守村莊的傳統,也保守村莊的隱密。當時沒有收音機與電視,所以也就沒有了那些與村莊無關的新聞與政治,人們活的更自然而快意。

即便在文革紅色恐怖的時代裡,村莊仍然可以自成一片天地,上承自己的傳統,下護各自家園,內心不失良知,也不失對生活的趣味與喜樂,這是村莊的生存智慧,村莊改變不了國家,但村莊可以安適自己的精神家園。

作者》吳祚來  專欄作家,獨立學者,八九六四最後一批撤離廣場,原中國藝術研究院雜誌社社長,因零八憲章第一批簽名被免職,現居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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