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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況—負傷前行

  • 時間:2022-09-20 22:00
  • 新聞引據:採訪
  • 撰稿編輯:新聞編輯
近況—負傷前行
香港反送中標語 (圖:Pop & Zebra/Unsplash)

冰川紀過去了,
為什麼到處都是冰凌?
好望角發現了,
為什麼死海裡千帆相競?
——《回答》北島

最近,我焦慮於我已經無法為昔日的抗爭和流亡書寫更多。一年一年過去,所有敘說和攻擊的詞彙都快用完了,我深感語言之貧乏,對岸那該死的畜牲,卻還在天天在撕裂和剝奪著人們:貴州的特色管理大巴翻側、此起彼伏的封城和死寂一般的噤聲。還有香港,我的家,我讀過的書和相信的知識被一一竄改、扭曲,然後灌到孩子們的耳朵裡;英女王去世,正如舊日的美好已和香港人作別一樣;人們的思想開始被改造,甚至是行為,小學生被安排叩拜家長,以此奴化我們的孩子。

我關掉新聞頁面,只感覺無來由的疲倦,從心靈到身體。我厭倦和人說話,與人解釋,因為沒有人能明白我的處境。但偶爾,我還是忍不住看戰機繞台的新聞,看香港的近況。每一次看完,我都嘲笑自己的生命,活得比新聞還要被動,所謂的積極建構在懸浮的未來上。如何留在這裡,如何好好忘記,如何看向未來,我不知道,我們都不知道。

早前半年有一點力氣的時候,還去了人權博物館,前後一共去了兩次,但沒有一次能平靜地離去。

第一次去的時候,站在人權紀念碑前,密密麻麻受難者與殉道者的名字像一張巨大的網,把我纏在裡面,我有一種喘不過氣又哭不出來的感覺,最後只能蹲在地上一直乾嘔。第二次去的時候,在呼吸的引導下,我終於好好痛哭了一場,我分不清我的眼淚是為自己、為別人、為香港還是為所有極權下的受難者而流,可是眼淚是如此的稀薄、無用。

過去一年,我總能在各種場合聽到一些對手足不同的評價,包括聽過我說自己經歷的人。有些人會說這是你們應得的;有些人會說,我們打生打死,最後也不過淪為政治角力的棋子;有些人說,要活下去。但我不知道打生打死、拼命求存以後,我們對於世界來說是什麼,我不明白有什麼人應得地要飽遭蹂躪。我還是不願意坦然接受這種殘忍的世界法則,哪怕我的理性告訴我,沒有鮮血換不來革命,沒有犧牲換不來重光。我還是不願意相信世界是糟糕的,我還是想相信世界是會被改變的。

於是我在噩夢與失眠的縫隙裡面跳舞,我在記得與被遺忘的中陰世界裡面流離浪蕩,我和我的朋友都想過死在異鄉,但我們死了,又能如何?

我真的病了,確診了創傷後遺症、抑鬱症和睡眠障礙。雖然這樣說有點矯情,但我不希望自己好起來,我害怕痊癒後,我也會變成麻木的一份子。人群已經逐漸忘記我們,如果連我們自己都忘記我們自己,忘記曾經為我們犧牲的、流血的同伴,我們就真的會永永遠遠被世人忘記。

但記得是一所巨大的阿鼻地獄,活在裡面就永不超生。誰能救救我們?還是我們根本不需要被拯救?

因為我們自願走進了對抗深淵的懸崖峭壁,我們自詡清醒地活著,即使滿身傷痕累累,流著淚,也要繼續走下去。

作者》夏癸 香港大學生。參與反送中運動,目前在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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