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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水:收教所日記——別拋棄絕望(六八)

  • 時間:2023-05-31 20:00
  • 新聞引據:採訪
  • 撰稿編輯:新聞編輯
劉水:收教所日記——別拋棄絕望(六八)
2020年初新冠爆發,深圳收教所仍未依法廢止「收教」稱謂和字樣。(截自深圳收教所官宣/本文作者提供)
「絕望」本意是指極度失望。「拋棄絕望」即擺脫失望。而「別拋棄絕望」——因絕望而生絕地反抗、求自由的信心。蘇俄知名詩人曼德斯塔姆被史達林迫害而死,其夫人在回憶錄中寫道:是絕望支撐她活下去,活到史達林死亡。


自2005年6月16日至11月1日出獄,期間四個多月的日記,因我大意出獄時被扣押,再未歸還,後續將以紀實筆法補記收教所監禁生活。出獄後,我曾先後兩次去深圳收教所索要被扣日記本、書籍和其它私人物品,未果。其中2006年5月下旬,我秘密返回深圳,三天後在友人家被捕,以所謂誹謗罪名,將我傳喚至深夜,釋放,勒令在三天內離開生活十年的深圳。深圳公安局國保稱我撰寫的文章「影響深圳形象、危害深圳安全。」我拒絕簽署保證書,反擊警方驅逐合法公民無法律依據。不敢說出自己姓名的張姓國保,用極其流氓的口吻說:「劉水,你不離開深圳也行,你住在哪裡,在哪裡工作,我們不愁找不到你,共產黨給我發工資,我就是專門幹這種事的!」

2005年6月16日,男中隊近百名囚犯全部搬遷至新監區。那是個陰天。我拎抱著儲物箱、被子、衣物、水桶和竹席等下樓,離開生活一年多的206監倉。我將香煙和打火機塞進洗衣粉袋藏匿。監倉門框內上部墻壁上,我書寫的「自由門」三個各十多公分大的黑體字依然清晰。

細雨淅瀝。全體囚犯在大院裡列隊集合,像難民隊伍。收教所全體男獄警出動,如臨大敵。管教讓我別帶竹席,那邊鋪位全是新竹席。我將竹席丟棄在囚犯工廠工作臺上。我自願站在隊頭,帶隊走出老監區。沿路站滿獄警,怕囚犯借機暴動越獄。我將淺藍掉色囚服褲管卷到膝蓋部,像出征的戰士,我很興奮。戴科取笑我的褲腿不合規範。新舊監區都在收教所大院內,分布在西、東部。

新監區我曾來過多次,既熟悉又陌生。進入院內,囚犯列隊點名、重新分組。新監區新獄規。囚犯攜帶的物品,全被管教打開檢查。每個人的木質飯筷都被勒令丟進垃圾桶,每人新發一只白色小塑料勺。管教害怕囚犯打架鬧事,用木筷當武器捅傷人。以前怎麽不怕傷人?獄警從一年前縱容獄霸打死囚犯的惡事中恢復元氣,報復性嚴管囚犯。

管教念名單分配監倉,隨後解散入倉。沿樓梯爬上帶藍色塑料頂棚的監樓,整座監樓裡外飄蕩著濃濃的火藥味;進入敞開的門洞走廊,左側是保安值班室,外間擺放著影像監控屏幕,裡間是宿舍;右側是三合一的囚犯公用廁所、洗澡間和開水房。這兩間房往裡的樓道裡設置一道密封樓道的鋼柵門。再往裡是門對門的監倉。樓道盡頭有道門,從外加鎖,那是寬敞的獄警值班室和會議室。

我分在監樓二層的203監倉,二層共設6個監倉。倉門大開,白瓷磚地板上鋪滿紅色鞭炮碎紙屑。頓時明白,原來收教所特意選定6 月16日(六六大順)遷移囚犯。按廣東深厚的民俗傳統,這是個大吉大利的日子;我先後入獄的幾所監獄,獄警各有不同忌憚與忌諱,但以紅色爆炸避邪——敬畏鬼神,卻是相同的。他們更該敬畏的是法律,可他們從不會敬畏法制與法治,反而將法律篡改為個人權威和特權。獄警們的忌諱跟囚犯毫無關聯。我大聲取笑了幾句:「怕虧心啊!」「怕死啊!」「怕閻王爺索命啊!」

監倉面積大約30平方米,絕大部分被通鋪占據,中間只留有1米多寬的狹窄通道。右側單層通鋪,直通半腰高、白瓷磚圍砌、1平方米大小的裸露蹲廁;靠近鐵門一側墻壁2米高處鋼架上,淩空固定一臺電視機;墻壁上用亮閃閃的不銹鋼細條固定著宣傳標語的專欄。左側設雙層大通鋪,兩座爬梯,站立在上鋪,頭頂小方塊吊頂。門頭和後窗墻壁上各有一個搖頭風扇。全監倉只在後墻開一張鐵柵玻璃窗戶。囚犯掀開吊頂,方便藏匿香煙等違禁物品。

通鋪床頭,依次貼著每個囚犯姓名紙條。我的位置極差,入門左側第三個鋪位,剛好在爬梯下。我張口大罵管倉賀管教胡亂分配鋪位。單層和底層通鋪下部,全部封閉,無法存放物品。每個人的儲物箱,整整齊齊壘摞成一道墻,擺放在門後雙層通鋪的底鋪上。管教還讓將抽拉儲物箱裡面物品,從內向外,依次擺放囚服、書信、食物。真他媽變態。監獄格式化的秩序,赤裸裸強化的是權威與暴虐、卑微與服從。

最最無法忍受的則是,監倉廁所頂頭房角,設置一臺黑色自旋監控攝像頭。難友們在監倉裡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在監控之下,即便在攝像頭下蹲坑大便、洗澡也被監視。頓感僅有的自由、尊嚴和隱私全被剝奪。

我們入駐的新監區原來關押女犯,收教所外圍北部新建監區後,女犯被遷移而去,這裡閒置好久了。去年男犯老中隊人員爆滿時曾移遷一部分在這裡的一樓,老隊人員減少後,又全部將移遷人員收歸老隊。

囚犯工廠在監樓北側,監樓與工廠兩座二層大樓之間大約20米寬的水泥通道,直達監區大門;通道頂部,遮捂著巨型弧形藍色頂棚,囚犯每日在這裡點名集合六次。整座新監區,封鎖嚴密,監控頭無處不在,讓人非常壓抑、窒息。

我被重新分配在新建的一中隊,原男中隊一分為二。一中隊囚犯關押在監樓二樓,勞役在工廠大樓一樓,二中隊相反,或許為平衡管理。

囚犯工廠面積闊大,大約500平方米,兩頭各開一道鋼質大門,半邊擺滿白色工作臺,另半部擺放餐桌,墻壁上置放一臺電視機,就餐時可看電視;沿墻擺放一排鐵架,供放飯盆、水杯。工廠一角有間沖水衛生間和貨物庫房。

囚犯伙房設在工廠西門外大約20米處一排低矮、白色瓷磚二層平房下層。門口北側墻壁下設有水槽,供囚犯餐後洗飯碗、洗飯菜盆屜。

(待續)

劉水  異見人士,資深媒體人,獨立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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