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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長臂管轄系列(一)想跑?沒那麼容易——寮國政情與北京長臂管轄分析

  • 時間:2023-10-19 19:15
  • 新聞引據:採訪
  • 撰稿編輯:新聞編輯
中國長臂管轄系列(一)想跑?沒那麼容易——寮國政情與北京長臂管轄分析
從寮國與北京關係的變化,可以看到北京政府為了統治根基,在外交政策上非常務實的一面。(圖:Pixabay)
中國著名維權律師盧思位為追求自由而選擇逃亡,踏上「潤」途,途徑寮國(老撾)時遭到拘扣,使得寮國因此登上國際媒體版面。同為共產國家、一直追隨越南的寮國,國際存在感不高,以往也與中國並不親近。但隨著中國推動「一帶一路」以及擴大海外影響力,寮國逐步成為中國在東南亞佈局的灘頭。雙方在合作執法、政治安全協同等領域成為事實上的盟邦。不過,寮國與中國的複雜歷史,未來可能的局勢走向,特別是越南的角色,非常值得關注。但可以確定的是中國當局對異議人士「潤」潮的反擊,勢必會愈來愈強烈。


泰國的遠親 越南的兄弟

包括盧思位在內,中國維權人士或訪民之所以要途徑寮國,其目的地是泰國——因為泰國曾被公認為是「難民天堂」。到泰國,可以獲得聯合國認定的難民身分,然後前往第三國自由生活。但泰國與寮國接壤,與中國並不接壤,想潤的中國人,只能先抵達寮國,再前往泰國。這條自由之路,其實並不平坦,寮國政府對這條路線的戒備、甚至敵視,已是與日俱增。

寮國在歷史上曾經被高棉王國統治,本身一直是一個並不強大的國家。在文化和語言上,寮語和泰語較為接近,相似度高達七成,甚至更多,泰寮雙方人民基本能夠自由交流。加上寮國和泰國的民眾共同信仰南傳上座部佛教,因此泰寮在信仰、語言、和文化上可謂同文同源。

但泰寮在政治上的差異非常之大。泰國是君主立憲制國家,民主政治反反覆覆,卻能始終奉行親西方路線和國策;而現在的寮國則是寮國共產黨(寮國人民革命黨)一黨統治的共產國家。 

在歷史與文化信仰之外,與當代寮國最為緊密的國家是越南。共產越南國父胡志明最早建立以越南人為核心的「印度支那共產黨」時,主體是越共,但寮共也是其中的一個分支,另一個重要分支是柬埔寨共產黨。因此,越、寮、柬三國的革命歷史淵源非常深厚。寮國政界在戰後分裂為美國支持的君主派,和蘇聯支持的左派,雙方內戰不斷,越南在寮國內戰中一直支持寮共,越南人民軍甚至越過邊境直接進入寮國作戰,直到幫寮共奪取政權,也因此奠定了寮共與越共特殊的雙邊關係。

維護政治安全 中寮合作最核心

由於長期追隨越南,以及寮國在黨務、內政、外交上事實由越南進行指導,加之越寮雙方在軍事國防上是同盟關係,因此寮國與中國的關係一直是越中關係的延伸,或一部分。在越南戰爭時期,中國的抗美援越部隊也同時協助了寮國的防空和建設。當越南與中國發生邊境戰爭後,寮國與中國也步入冷淡,直到越中關係再度改善。但近些年,寮國的外交自主性不斷增強,與中國的合作日漸深化,特別是聯合執法成為雙方攜手的重要內容。

寮國是湄公河流域國家。中國在湄公河地區的聯合執法和跨國合作,在2011年展開。參與的國家包括寮國、中國、緬甸、泰國,主要執法內容包括聯合巡邏、針對毒品、走私等國際犯罪組織進行打擊。據中國官方在2021年的公佈:直到2021年,中寮緬泰四國執法部門累計開展水陸查緝、分段巡航等各類聯合行動180餘次,在湄公河沿岸及邊境地區破獲毒品案件36173起,繳獲毒品136.93噸,破獲人口販賣案件66起;成功救助遇險商船130艘、人員536人次,為數千艘商船護航,挽回經濟損失近2億元人民幣。

除了一般的執法合作,寮國與中國的執法合作內容從一般刑事案件上升到政治安全。這與兩國關係近些年的不斷提升有關。早在2019年,中國與寮國就確立了「建立兩國命運共同體」的行動計劃。2022年11月末,在中國放開疫情管制後,第一位訪問中國的外國元首就是寮國共產黨總書記、國家主席通倫·西蘇。雙方對兩國關係的定位是「好鄰居、好朋友、好同志、好伙伴」。而在兩國發表的聯合聲明中,雙方首先強調要強化合作的領域,就是政治安全,認為雙方要深化執法安全合作,以及強兩國執法部門交流,支持兩國警務合作中心建設,加強反恐、抵御「和平演變」和「顏色革命」、禁毒、打擊電信詐騙、跨境賭博、拐賣人口、移民和邊防出入境管理等領域合作,共同維護中寮鐵路等合作項目及企業人員安全。

日常中,寮國公安受到中國的業務指導以及物資援助越來越多。中國媒體曾報導,2020年10月,中國向寮國警方捐贈了一批執法車,寮國共產黨中央書記處書記、公安部長維萊在接收執法車時說:「兩國公安部一直相互支持、相互幫助,長期以來中國公安部給予寮國公安部物資援助、人員培訓等各方面幫助,有效提升了老撾公安隊伍的能力和水準,寮國公安部願同中國公安部進一步拓展執法合作深度和廣度,共同打擊跨境賭博等各類犯罪,為保衛兩國人民生命和財產安全作出不懈努力。」

中國在中南半島影響力擴大

中國與寮國關係的迅速發展,有三大因素推動。一是中國與越南的關係在過去10年不斷改善,使得寮國在改善與中國關係時遇到的來自河內阻力大大降低。其次是中國龐大的經濟總量和經濟實力輸出,對中南半島國家有吸引力。最後的因素則是中南半島國家內部,在處理對中國與對越南關係時,親中派的實力也日漸增強。

越南與中國在各自確立共產制度後,雙方初期關係非常緊密,是胡志明、毛澤東親手確立的「同志加兄弟」模式。胡志明病逝後,中越關係開始出現齟齬,在越南統一後,兩國國家利益的矛盾終於衝破意識形態為紐帶的黨際關係,爆發了邊境戰爭。但越共內部友中力量一直存在,以阮文靈為首的親中力量上台後,不僅改善了與北京關係,也開始了越南的革新開放。雖然越南在國家利益上與中國有衝突,也在不斷強化與美國的關係,但越共與中共始終是同一種模式的政權,雙方合作的基礎極大。這裡不得不強調的是,特別是從事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的保守派阮富仲擔任越共總書記以來,越南與中國的意識形態合作甚至是同盟漸漸形成。阮富仲突破了胡志明之後的越共政治傳統,三度擔任越共總書記,越共傳統的南北派系共治架構也被打破。

中共二十大後,阮富仲是第一個訪問中國的外國領導人。中共向阮富仲授予了友誼勳章。中共領袖習近平在授勳儀式中高度讚揚阮富仲,表示:阮富仲總書記是堅定的馬克思主義者,是中國共產黨的親密同志和真誠朋友;在阮富仲總書記高度重視和親自推動下,中越兩黨兩國傳統友誼得到鞏固,政治互信不斷增強,務實合作持續深化,交流互鑒日益密切,友誼勳章代表了中國共產黨和中國人民對阮富仲總書記和越南人民的友好感情,象徵著中越「同志加兄弟」的深厚情誼。阮富仲則在致答謝辭表示:我十分榮幸地接受這一崇高榮譽,將在自己的崗位上同越南人民一道,繼續堅持走社會主義道路,不斷鞏固深化越中「同志加兄弟」的友好關係,共同實現更加光明的前景,祝越中友好萬古長青,祝「同志加兄弟」的越中關係世世代代成為國際關係的典範。  

「同志加兄弟」的口號曾在毛澤東、胡志明時代流行,在中越戰爭後消失。即便是中越邊境戰爭結束後,雙方關係走向正常化,「同志加兄弟」這個口號也不太出現,因為當時中越雙方追求的只是和平與合作的睦鄰關係。如果說真的存在「同志加兄弟」,中國與北韓更類似。但即便是對北韓,為了國際觀瞻,中國也不以同盟或「同志加兄弟」來定義或進行外交文宣。如今,曾刀兵相見、還存在領土糾紛的中國與越南,再度成為「同志加兄弟」,非常惹人聯想。既然越南與中國再度成為「同志加兄弟」,那麼寮國與中國變成「好鄰居、好朋友、好同志、好伙伴」也就不足為奇。中國經歷實力的輸出,會讓寮國在維持與越南的傳統關係的同時,與中國更加走近。直到2021年寮國與中國的雙邊貿易額達35.5億美元,中國已成為寮國第二大貿易伙伴和第一大外來直接投資國,中國的投資主要集中在水電、礦產開發、藥品生產、種植養殖等領域。2021年,中國昆明到寮國首都永珍的鐵路正式通車,這對寮國的經濟結構和發展軌跡,更是產生重大和深遠影響。

流行文化影響  未來走向值得觀察 

在目前的中越寮三國格局中,雖然越南仍舊維繫對寮國意識形態、黨務、國務、國防等傳統領域的影響,但寮共內部基於自主意識和吸引中國投資考量的友中力量也在不斷上升,寮國的經濟格局已經和中國密不可分。

這種情形在另一個國家柬埔寨更為突出。現在的柬埔寨領導人洪森父子,也是柬埔寨共產黨出身,後來在越共的支持下擊敗親中的赤柬政權,走上政治舞台。一直以來,為了擺脫親越的形象,以及樹立自主意識,洪森領導下的柬埔寨成為了東協國家中最支持北京的盟友。以往,越南被視為是幫助柬埔寨人擺脫赤柬大屠殺和壓迫的解放者。但如今,時移事易,柬埔寨國內未曾經歷過赤柬大屠殺的年輕一代,越來越多人反而對越南懷有疑懼甚至排斥,這也強化了北京在當地影民心、政治、經濟響力的擴展。

同時不能忽略美式流行文化對民眾心理的影響。在寮國,由於語言相通,泰國的流行文化例如歌曲、影視劇非常風靡。泰國的流行文化與西方又密不可分。寮國民眾甚至精英階層在中越之間選擇時,未來更可能比較中國的改革開放和越南的革新開放,誰更能夠帶來邁向西式的生活樣貌。柬埔寨方面,剛掌權的洪森之子洪馬內在內政外交上雖然會受到其父的影響,但洪馬內畢業於美國學校,接受的是西方教育,這些因素是不能忽視的,是否會對將來產生影響,非常值得觀察。換言之,對這些國家而言,中國與越南,誰更西化得徹底,誰更有可能將來獲得在當地的主導力。

北京長臂管轄 延伸至傳統非盟邦國家

雖然中國近些年戰狼外交形象突出,但這是對西方國家而言。對其他國家,北京外交政策和手段的靈活多樣,很值得觀察。

對不少訪民或異議人士而言,想跑,的確沒那麼容易了。從寮國與北京關係的變化,我們可以看到北京政府為了鞏固統治根基,在外交政策上非常務實的一面。在毛澤東輸出世界革命的時代,北京曾經支持緬甸共產黨反對仰光中央政府,大批中國知識青年越過國境,成為緬共游擊隊的一分子。但是,當共產主義理想破滅後,北京在維持對緬北地區割據勢力影響力的同時,迅速改善了與仰光當局的關係,成為了緬甸軍政府受國際孤立時的最大外援。

作為「難民天堂」的泰國也是如此。泰國是美國在東南亞的盟友,在冷戰時期飽受泰國共產黨勢力做大的困擾,直到流亡到泰北的中華民國國軍(即後來的泰北孤軍)出手相助,才徹底清除了泰共勢力,穩定了泰國政局。北京在1970年代末期毛澤東逝世後,鄧小平、胡耀邦決定不再輸出革命、援助他國共黨奪權,中國轉而與泰國建交後,不再受制於意識形態對外交方針的制約,以實際的國家利益、經濟輸出和影響,來處理雙邊關係。不論是民選政府還是軍政府,北京都能夠與泰國保持友好關係。 

緬甸、泰國都是北京的非傳統盟邦國家。中國在當地影響力的擴大,以及這背後的外交佈局,都表明在維護政治安全和執政地位的議題上,北京會不斷修正自己的外交方向,以達到維護既有政權體制的最高目標。這也是長臂管轄的根本動因。

作者》蔡志祥  專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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