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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水:收教所日記——別拋棄絕望(五五)

  • 時間:2023-02-28 14:35
  • 新聞引據:採訪
  • 撰稿編輯:新聞編輯
劉水:收教所日記——別拋棄絕望(五五)
2020年1月,深圳市收教所部分在職和退休女獄警在辦公樓前合影。罪惡的收教制度已於2019年12月29日依法廢止,全國高達200所收教所先後關閉,深圳收教所居然仍未摘牌。(網路截圖/劉水提供)
「絕望」本意是指極度失望。「拋棄絕望」即擺脫失望。而「別拋棄絕望」——因絕望而生絕地反抗、求自由的信心。蘇俄知名詩人曼德斯塔姆被史達林迫害而死,其夫人在回憶錄中寫道:是絕望支撐她活下去,活到史達林死亡。


2005年3月25日,週五,陰 

截至今天,2005年男中隊先後關押收教犯239人,囚號排到05-239。 

鹽田區分局送來的曹立柱已被關押四個多月。今天曾管教問他有沒有解教費。他說,沒有。 看來過半釋放名單已經批下來了。所部和中隊扣住他不放,就是要敲詐到解教費。曹立柱被捕後,先被治安拘留了15天。鹽田區從去年到現在,只送來他1人。不知是鹽田區色情場所少,還是從不掃黃,抑或都是罰款放人?最後一條可能性最大。 

這幾天集中學習。我向賀鐵良管教提出,在他值班時給予所管兩倉學員打電話方便。他今天值班果然很開通,通知206倉囚犯打電話。唯獨我例外。 

每天都能看到胖子邵漢亭帶進的《南方都市報》。 

中隊舉行犯人勞動技能比賽,每倉房選兩人。下午,我收集起參賽名單交給曾管教。 

現在點名集合集體唱這幾首歌《我的中國心》、《大中國》和《打靶歸來》。 

囚號05-170後的新兵,每天上午集中學習《學員手冊》,下午在操場軍訓。 

在報紙上讀到黃永玉這句話:「小小的山城,常常會讓孩子們產生奔赴異鄉獻身的幻想。從歷史角度看來,這既不協調且充滿悲涼,以致表叔(沈從文)和我都是在十二三歲時背著小包袱,順著小河,穿過洞庭去翻閱一本大書的。」他倆故裡在湘西山城鳳凰。誠哉斯言。自由,既是地域、國界意義上的,也是精神、可選擇意義上的。 

2005年3月27日,週日,陰雨 

這波「流感」來勢兇猛。昨天本倉只有李河清和習加林感冒。一夜之間,傳染給全倉。今天起床後,喉嚨乾澀、疼痛,大腦昏昏沈沈,無食欲,其它癥狀暫未出現。余勤兵、周宗勝和鄒順雄都有類似癥狀。昨晚想起可能發燒了,從「保險箱」翻找出體溫計測試。體溫36度,正常。放心。剛入監時,一個將釋老兵給我留下這支屬於違禁品的水銀體溫計。

昨天晚餐時間,楊所上監樓巡查,隨後進到206倉。問我象棋水平怎麽樣?看我飯盆裡飯菜很少,笑我飯量太少、「書呆子」。後被肖隊故意打岔,催促他去吃飯才下樓離去。跟他們談正經的事情,從來不當回事。監獄規則是他們制定並掌握在他們手裡,總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且觀念陳舊,喜歡玩點小聰明,很狡詐。我也懶得較真。他們的屁股決定大腦,花崗岩腦袋。獄警自知在法理、情理和人性上虧欠,往往反其道行之,擅長用言語侮辱囚犯人格,以滿足他們可憐的征服欲和權力欲。可笑得很。 

憑本能預感這次「流感」會很嚴重,但我無從得知,到底是流感還是其它病毒? 

2005年3月30 日,週三,陰有小雨 

本週一,本倉王平與207倉彭武建,因在工廠分發材料發生口角。管教和隊長兩次阻攔,仍未擺平。下午,彭罵王,王氣憤不過,轉身跑去大院角落垃圾桶抓起一根木棍,擊打彭的頭部。兩人被保安和管教拉到院子裡,又扭打在一起。彭一拳揍在王的眉角太陽穴處,王倒地不起,血流滿面。保安隊長跑出中隊,叫來楊所和李所。李所提出關王平7天禁閉。王先出手打人;彭武建公開做檢討。 

今天下午,醫務室楊主任給犯人上課,講生理衛生常識。王平被從禁閉室帶出,與彭武建一起公開做檢討。中隊決定對兩人不限期延期處罰。王平情緒激動,走下臺階,執意要回禁閉室。他顯然極不服從所部和中隊處罰的決定。206倉主管管教賀鐵良見機找肖隊,馬上解除了王平的禁閉。

管教最怕囚犯捨命抵抗,一旦鬧出人命,體制性的自查系統會追究下屬責任,下屬機構則千方百計隱瞞、捂蓋真相,維穩原理即出於此。維穩是謊言與真相的臨界點。 

昨天,暫做圖書室的101倉搬空,入住二十多個新兵。中隊人數達到260多人。 

上週日,我的工作臺搬離工廠窗口,靠近工棚敞口。這個位置在保安和管教視線之內。保安說是肖隊的安排,稱犯人喜歡趴在窗口,有人一走進中隊大門就會被看見,影響了中隊形象。 實際上我在情人節給阿蘭寫信,提到幾次在窗口看見她,無意間「泄密」。窗外有幾盆桂花樹,正是白花蕊盛開、花香芬芳的時節。我搬動位置,也讓胖子很敏感,誤以為他常常帶進報紙給我看惹來麻煩。只要中隊不歡迎他,他就會失業,或被調回東莞工廠。以前都是他看完報紙遞給我,我半藏在抽屜裡瞄。這幾天,他不再主動給我報紙,我要他才會給我看。 

最近沒書看,有些憋悶。「流感」沒預想的那樣繼續惡化。醫務室連續3天在早餐前給每個倉房發放板藍根中藥丸,每人4粒。我只吃了兩天。還分發過一次袋裝夏桑菊沖劑,每人4小袋。 

本倉睡地板的幾個新兵全搬去101倉,還剩下12人,頓時感覺寬敞了許多。

2005年3月31日,陰雨 

昨天倉房地板剛空下,下午就送來一個半年期的哈爾濱籍新兵。福田區南園派出所抓捕,跟構陷我入獄的是同一個派出所。 

昨晚10點剛過,關門熄燈不久,隔壁208倉哐、哐、哐砸鐵門,喊管教「開門,快開門,打架了!」 3、4 個保安聞聲跑上樓。老陳管教邊上樓梯邊喊:「還不快停手。」陳江左眉骨被打出血,站在門外。3、4個拉架的難友,手上全是血,趁倉門打開,全跑去廁所洗手。陳江與新兵呂俊發(19 歲,廣東人),因撒尿發生爭執。陳先出手打呂。呂招架不住,黑暗裡亂抓亂打,指甲摳傷陳江。 

(待續)

劉水  異見人士,資深媒體人,獨立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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